竹背着铺盖卷,手里拎着翼龙热气腾腾的玉米面膜,伫立在一片名为西丘的土坡上,凝望着兰马村的方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与不舍。西南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肘。

“快点,我已经拦了一辆前往邬桐新校的大卡车了。”

沉浸在对过往美好的回忆中的竹,这才如梦初醒地茫然四顾,旋即登上卡车了。

司机是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他表情漠然,但还是有点不满的说了声:“快点。”便启动了发动机。

“轰隆———”一阵聒噪的轰鸣声如雷贯耳,随即,卡车便疾驰而出,开出了西丘。竹遥望着一路上如诗如画的景色、花卷馍般修整的梯田和坑坑洼洼的川道山渠,不禁觉得自己从前一直都被“囚禁”在农村乡间的一方小小天地之中,现在去镇上念了初中,见了世面,才发现从前认为大得无边无际的兰马村十分渺小狭窄。中年男子一边操纵方向盘,一边饶有兴趣地问关于一个他们班同班同学的生活情况。

西南有问必答,竹心不在焉,两人都各怀心事,有些烦郁。远在爪哇的父亲和相隔千里的母亲尚且安好?不知吕宋国还结胥耶和面包果否?蔻蔻这玩意儿凉丝丝的,又咸又淡,合不来西北人的胃口。西南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胡乱臆想着一些与现实搭不着边的事情,心里莫名的烦躁。

卡车经过一路坎坎坷坷的山路后成功抵达了邬桐公社。司机挥手一扬解放帽,像是告别。

竹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安地看着一路上破败不堪的景象。他和西南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

虽然这只是一场空袭而已,可说不定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有J国的士兵们设下岗哨,时刻准备再来一场扫荡。经过一场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短途跋涉后,竹终于远远地看见了“行知楼”精巧的楼顶挡板。竹提着薄薄的铺盖卷儿,忐忑地走进了“行知楼”———“行知楼”是一栋建筑风格新颖别致的小楼,可容纳的人却并不多,约莫着能容下二三百人。剩下的六百人都是二、三年级学生,在邬桐公社的基建会战工地上勉强上课。

竹找到了一间狭窄的房间,拉开纸糊拉门后安静地拣了把木椅坐下,从容不迫地翻开了陈旧的课本。因为前一段时间在家里劳动赚取工分,所以功课落了许多,尤其是数、理、化三科,以前还能勉勉强强地听懂,现在一看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斜体字母就斗晕。他的外语倒是学得不错,可以较为流利地与学习伙伴进行简单的沟通与交流。他的国文学得最为出色,因为伊成老师讲的课生动有趣,且他天生就有作文的天赋,他作的文章在班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优美,连我伊成老师都夸奖他的文章题材新颖、文笔细腻流畅。

而他暗暗仰慕的青枝,也越来越关注他了。这种年龄的男女青年们,总是喜欢给城里的一些“洋女生”献殷勤,而对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儿女看都不看一眼。尤其是刚从农村来的男生,在他们眼里,城里富贵人家的千金们都好比可望而不可及的下凡仙女。当然,这般年龄的男女青年们还说不上是正经八百地谈情说爱,但他们无疑肤浅地了解到了那种事。

竹感觉到,在他家负债累累、穷困潦倒的生活中,有这样一个姑娘用亲切而善意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使他的心里荡漾起一种春水般温柔的波澜。每天夕阳西下时,他们都会迎合着悦耳的下课铃声静静地走出校门。不知是哪个晴朗的傍晚,她走过来的时候,看了竹一眼。竹有些心慌意乱地掩饰自己的惊喜,焦灼与紧张,随即也看了他一眼,蹬上西南借给他的女式自行车,一溜烟儿似地驶出了撒满了法国梧桐落叶的美丽校园。尽管谁也没有张嘴说话,可却用一种无声的语言倾诉了千言万语。从此以后,这种眼睛的“交谈”就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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