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停下,侧过头看着丈夫。还没到办公室啊……她一下子愣住了。乌日格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他的视线停留在路边的小屋。

“玛拉秦!玛拉秦!”乌日格大喊着冲向了不远处亮着灯的小屋子。

苏日娜顺着丈夫先前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的小屋开着门,里面黑黑一片,门口地上静静躺着一把插销。在苏日娜的记忆力,那间房应该是没人住的,也从来没打开过。她心里有些突兀的慌张感,自顾自地慢慢接近了小屋,轻轻推开了门。

乌日格着急地敲着玛拉秦家的门,门里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回应。他退后了一步,看着门被打开,钻出来一个脸蛋红彤彤的、神色疑惑的女人:“乌日格?”

“玛拉秦回来了吗?”

“啊?”女人有些疑惑,“他还没有啊。他没跟你一起在办公室吗?”

乌日格有些慌张失措。女人好像察觉到什么,刚准备开口。

“啊啊啊啊啊!”乌日格的后方传来一声尖叫,他惶恐地转身,跑向了刚才的小屋。

“苏日娜!”他推开门,看见苏日娜已经打开了灯,小屋内部的墙壁上是喷溅的血迹,角落里有一块好似胡乱拼凑的肉。

苏日娜发出干呕的声音,眼泪从眼角渗出,她倒在地上试图退后,鼻子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那……那个……呕……”她呜咽着看着丈夫。

乌日格慢慢着走向角落,手掌不断颤抖着,“啊……啊…”他崩溃地跪了下去。烂肉里还有一块完整的。

那些伤疤触目惊心,对乌日格来说,它们熟悉的可怕。

那是玛拉秦的半张脸。

……

“所以你已经寻找我们的村子很久很久了?”阿茹娜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他们已经走过了最崎岖的山路,眼前的墓碑已经不多了,零零散散地躺在平坦的雪原上。从墓碑的细节可以看出这些地方的墓碑都已经年代久远了,碑面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

“嗯对。”辛巴尔似乎不愿意多讲一句话,他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根登山杖。阿茹娜在前面都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哦,等一下。”阿茹娜突然停了下来,跑向了不远处的一块墓碑。它看上去比其他墓碑都大,年代更久远,但是它身上那些浮雕经过常年的风化还保持着应有的风韵。辛巴尔能在它的身上看到游龙清影,云雾随青龙缭绕,宛如神迹。

“这是什么?”辛巴尔疑惑地问。

“我爸爸说这里是我们先祖安眠的地方,每次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要过来跪拜。”阿茹娜的小脸浮现出严肃的表情,她双手合十跪了下去,然后五体投地拜了下去。当她再起来的时候小脸已经被冻得通红。阿茹娜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

“这里距离阿舍利亚还有多远?”辛巴尔有些不耐烦。

“不远了,你不来拜吗?”阿茹娜看着他。

辛巴尔摇摇头。

阿茹娜也没说什么,上前给他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的一个坑里。”

辛巴尔牵着她走了过去。

满眼都是雪,折射的光线不断刺激着两人的眼睛。阿茹娜每走一步都要花点力气把脚从雪层中拔出来。辛巴尔眯着眼睛,把阿茹娜抱了起来,行动速度快了几分。

渐渐的,雪层变浅,露出了黑色的岩石地面。辛巴尔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巨坑,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碑。

他把阿茹娜放了下来。

“阿舍利亚……我的神明……”阿茹娜闭上眼,双手合十。她虔诚地祈祷“阿舍利亚……我的母亲……”

阿舍利亚,你美如画

阿舍利亚,给予我光和热

阿舍利亚,退却了黑暗和痛苦

阿舍利亚啊

阿舍利亚……

辛巴尔站在坑的边缘,用手上的登山杖击打着岩石地面。他摘下了护目镜和口罩,深吸一口气,“阿舍利亚啊……”

阿茹娜没有睁开眼睛,她虔诚的把颂词背诵了一遍又一遍。女孩的身影单薄,但是好像也在发着光。

辛巴尔把全无防备的阿茹娜举起,激起阿茹娜的一声尖叫:“你干什么!”

辛巴尔带着阿茹娜从巨坑边缘滑了下去,快速向着坑中心的碑文靠近。“你在干什么!不可以!不可以过去!”阿茹娜在辛巴尔的肩上尖叫,挣扎着想要阻止他。

不可以下去!那下面……不能下去!不可以!爸爸不让我下去!

辛巴尔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只用一句话就让她停止了动作:“你想亲眼看看你的神明吗?”

阿茹娜僵住了。

待到了坑底,辛巴尔迈着大跨步接近了碑文。

靠近了才会发现坑底的碑真的很大。一米七出头的辛巴尔甚至不到碑高度的一半。阿茹娜眯起眼睛,石碑上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辛巴尔把阿茹娜放在了石碑面前。她有些迷茫地走了上去。那是一个透明的婴儿,祂漂浮在石碑前,祂在看着她。

阿茹娜慢慢张开了嘴巴,她好像听见了雪原上山羊的叫声,闻到了高原草场特有的味道,清冽的风,耗牛奶的香味。一瞬间她好像在空中,像一只伶俐的雪鹰翱翔。

一瞬间,她看到了婴儿的眼睛,清澈而明朗。她们慢慢贴近脸蛋,神奇的是那婴儿的表情好像极其愉悦,胸口的起伏显示着祂在不断发出笑声,但是阿茹娜什么也听不见。

和祂贴紧的感觉很舒服,温暖而圣洁。阿茹娜的身心仿佛得到了净化,这让她不想离开那小小的婴儿。

“阿舍利亚……”她轻轻呢喃着,抱住了眼前的孩子,就好像抱住了一个小光团。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欢呼雀跃,精神仿佛得到了升华。

她轻轻地呼吸着,眼神从祂的脸上拂过。“我的神明……宽恕我。”她怀抱着婴儿慢慢摇晃,轻轻唱起了歌。

那是她从母亲嘴里学来的歌,歌颂着山河延绵,草原的溪流婉转。

光像一层幕布一样笼罩在阿茹娜的头顶。“噗呲”一声,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阿舍利亚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让她匪夷所思的慌乱和忧愁。

“你怎么了?”她蹭了蹭祂的脸蛋。

阿舍利亚开始尖叫。

深黑色的登山杖贯穿了阿茹娜和阿舍利亚小小的躯体,她们被推动着扎在了石碑上。

阿茹娜看着阿舍利亚开始流下眼泪。是金色的啊,像金子一样的耀眼……她看着阿舍利亚徒劳地试图抓住登山杖,可笑而可悲地努力想要推动它,就好像祂可以把它拔出去一样。

阿舍利亚……你在哭吗?为什么我的神明会流下眼泪?阿舍利亚,别哭了……还有我在陪着你啊……

金色和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登山杖流入了石碑的缝隙。

“东方的神碑,阿舍利亚。和祂最虔诚的信徒……”辛巴尔声音发抖,继续死死压住登山杖的把手,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一声巨响,也有可能是怒吼或哀嚎,神碑裂开了,冲出了无数的黑气。

辛巴尔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红色和金色的液体从他的嘴里流出。之前那个异国人恍惚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像一个神话中的恶魔

恍惚中,阿茹娜抱住了温暖的阿舍利亚。她看到绵延不尽的山脉,日日银装素裹,哺育一代又一代雪山上的生灵,苍鹰翱翔,耗牛长鸣,直到她的眼前只剩下红色,身体渐渐变冷。

恍惚中……她看到爸爸牵着自己回了家……妈妈做的炸酱面……在桌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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