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白云如絮。
辰巳交际时,李治用过早膳便吩咐宦官陈伦取来准备好的包裹,准备往右军监狱看望废太子。刚跨出门槛准备穿鞋,耳畔传来陈伦的请示:“大王前往外城不带护卫?”
“不必带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还能有刺客不成?”说是这么一说,李治还是伸手从门槛处的黑漆武器架上,将异母兄长越王李贞正朔时送给他的一柄长剑悬挂在了左边的腰带挂钩上。
李治回头看向陈伦,俊朗的面庞露出戏谑的笑容。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朗声道:“这下,阿伦可放心了?”
话落,人已提着包裹走出了保宁殿。
从长安内城到右军监狱路途漫漫,直到隅中之时,李治才抵达目的地。他翻身下马,将坐骑拴在桦树下走进监狱大门。
右军监狱的场地很大,一半是狱卒和牢头值班的场地,里面走进铁门后才是关押犯人的监牢。右军监狱从隋朝开始,就是专门关押政治犯的地方,比起刑部和大理寺的监狱,更不像是人呆的地方。
李治伫立在监狱门前,一股异味夹杂着各种恶臭扑鼻而来。这股味道犹如马厩和御兽园里的排泄物与尿液交织在一起,令人恶心作呕。他不禁眉头紧蹙,对这监狱的环境心生一阵不适。
牢头见有人前来,不耐烦地问道:“谁啊,有事吗?”
“并州大都督,右武侯大将军晋王李治特来看望废太子!”
随着李治自报家门,牢头开始审视他。见李治身材威武雄壮,相貌英俊,不像是来捣乱的。再看李治身着深蓝色广袖交领上衣、褐色围裳和白色衬裙,围裳前系着藏青色窄边蔽膝。腰系镶有蓝田玉的鹿皮革带,革带右侧挂着玉佩。由于李治还未行冠礼,是以没有戴冠佩剑。纵然如此,却依旧无法掩饰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一身藩王正装,加上李治俊朗的相貌,无与伦比的气场。辨识过后,牢头立马换上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恭敬又带着一脸讨好地笑道:“哦,原来是大王啊!早就听说陛下的爱子晋王仁慈宽厚,友爱兄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么长时间,您还是第一个来看他们的。”
李治喟叹道:“不管他多混账,毕竟是寡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即使来往不多,却改变不了血脉相连。难道不是吗?废太子人呢?”
“回禀大王,废太子在最里头的那间牢房。”牢头道。
李治颌首“嗯”了声儿,吩咐道:“叫人把寡人的马喂饱了!”
牢头应了声诺,便令人牵了李治的坐骑往马厩方向而去。他自己亲自引路,将李治带到了关押李承乾和李佑的牢房木杉前。
牢房面积很小,大概只有七平方的样子吧!里面的夯土墙的墙皮斑驳,掉得满地都是也没有人打扫。牢房中连个石床都没有,只有挨着墙根儿的地上,铺着的一堆杂乱的稻草,是用来给犯人当床睡的。稻草左侧放着一张掉了漆的小案几,案几旁边是马桶。马桶内外沾着黄色的粪便痕迹和尿渍,熏得牢房中恶臭盈满,令人闻之欲呕。
先前光鲜高贵,趾高气扬的太子殿下李承乾,此时却像个讨饭的叫花子一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得窝在稻草堆中睡觉。
隔着木栏往里望去,怎是一个惨不忍睹可以形容。在牢头的带引下,李治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牢头说,太子就关在这里面。
牢头毫不客气地朝里面喊:“喂喂,还不起来!晋王来看你了!”他嘴里还不忘小声儿嘟囔着:“丧门星,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犯了这么大罪过,不但躲过了死刑,居然还有人来看望,真是…”
李治一道凌厉如剑般的眼神杀来,吓得那牢头即刻住了口,不敢再多说一句对废太子不敬之语。就在这时,李治见背对着牢门,蜷曲身子睡觉的李承乾从草垛中坐起身,连忙喊了两声儿“阿兄,阿兄…”
“是谁?”许是那声‘阿兄’刺激到了李承乾内心深处的亲情。他咻得转过脸,抬手扒开盖住脸的乱发借着牢房外的太阳光往外打望。李治那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线。
李承乾眯起了双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是雉奴是九弟吗?”他叫喊了一天一夜,嗓子变得沙哑犹如公鸭子般听得李治一怔。是啊,像李承乾这样尊贵无比,被无数人捧得犹如月亮般的人物一着不慎跌下神坛,遭遇如此天悬地隔的待遇,又如何甘心?如何忍受得了?
李治将包袱放在地上,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李承乾抓着栅栏的脏污手,动情道:“阿兄,我是雉奴。我过来看你了,阿兄。”
李承乾终于认出了站在牢房外的少年,也是他的亲弟弟李治。
他笑了。雉奴,真的是雉奴!李承乾激动地从草席上起身,跌跌撞撞地跨到栅栏前,脏兮兮的手抓住围栏。“雉奴,你竟然来看我了!”
监牢里的脏乱差都看在了李治的眼中,鼻端充斥着来自于马桶的恶臭,他本能地皱了下眉,随即将嫌弃掩藏了起来。李治怜悯地叹了口气,故作不知道:“阿兄,你怎么被关到这种地方呢?”
“能为甚呢?谋反呗!”
李承乾凄凉地苦笑一声儿道。他抬手蹭了下鼻子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唉,刚听牢头说你来看我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敢相信,我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还会有皇室之人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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