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永昭帝方年满十六,入主东宫。

原本她应于次年迎娶早已选定的皇储配偶,来自上古七大世家的清河崔氏。

可那年孝安凤君,庆永帝生父,永昭帝祖父兰陵孟氏突然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到了穷途末路之际,庆永帝和庆历长帝姬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采纳太常寺和礼部的建议,从民间挑选生辰八字合适的男子,纳入东宫,以当朝储君的婚礼,为圣君殿下冲喜。

世人也曾羡慕过这个名为任羡之的男子,从一介平民成为储君侧室,坊间流传了无数关于他的故事,一时风靡京城。

话本中的一页页文字又随着他仅仅十九岁便英年早逝,化为了一句句的同情,一声声的叹息……

时间一日日地流逝,光阴一寸寸地流转,庆永帝驾崩,永昭帝即位,永昭帝退位,昭宁帝继位……

皇权的更替,时代的变迁,岁月的枯荣……

任羡之,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名字,被一点点地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直到一万多个日夜后,世人对他的印象仅仅剩下遥远帝陵中的一具梓宫,宗庙偏殿里的一幅画像,以及春秋册上那淡淡一笔。

昭宁帝的眼角似乎也涌出了盈盈泪花,以帕轻拭后道:“那日在殿上,我竟没有认出皇兄……”

自从簪星卫从密报中确认广平王要谋反那日,她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

大周百年来,皇室手足之间从未有过兵戈,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她的皇兄要开这个先河,造她的反。

而在得知广平王并非永昭帝亲生,而是李氏遗孤的阴谋时,她是释然的,他不是她的皇兄。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手足亲情,只有氏族仇恨。

她更是恐惧的,她恐惧李氏遗孤的力量,一个几乎被灭族的氏族竟然还能在百年后布下这一场大局。

她更恐惧黑暗中的那些虎视眈眈,恐惧江山颠覆后父系氏族的卷土重来,当皇室内乱不止,外敌便有了可乘之机,兵刃于战乱足以摧毁这康衢烟月、尘烽静柝的盛世,践踏这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

“母皇。”这声迟到了二十七年的“母皇”终于在大明宫被唤出,这位流离了近一万个日夜的青年终于在这个夜晚重归故土。

永昭帝为这位失而复得的皇长子拟定了新的封号,举行了盛大的册封典礼。

慕容璟和云卿也因有功而被晋了爵位。

*

是夜,出宫的路上,马车缓缓驶着,慕容璟的心情格外好,云卿却藏着事,有些心不在焉。

“这次我也算沾了你的光。”她手握着圣旨,笑道。

“你当了那么多年簪星卫统领,功劳颇大,却不好公开身份。陛下一直找不到机会封赏你,眼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云卿倒是看得透。

慕容璟摊开圣旨,又看了遍,道:“像我这种人,因为血统,所以从出生那刻起便是从二品郡主,实在没想到,如今还能混个从一品的王姬当当。”

大周的皇室爵位是内爵位,又称死爵位,根据与天子的血缘关系亲疏而定,出生即注定,一生不升不降。

而外爵位则由天子册封给外戚和功臣的家人,品级根据家族兴衰和自身年龄有所变动,故称活爵位。

大周朝三百年来,因立功而被破例晋爵的皇室成员统共也就三个。

一个是英献帝的堂姐安乐王姬,因在南巡途中,救下不慎落水的皇太女,也就是后来的献和帝,被破例封为安乐帝姬。

另一个是庆永帝的表弟隆裕州王,因能言善道,寥寥几句逼退了回鹘使臣,消解了一场战争而被破例封为隆裕亲王。

而这第三个便是慕容璟,因寻找流落民间的皇长子有功,由原本的郡主爵位升到了王姬,与她母亲慕容淑同级。

云卿把脑袋靠在她肩头,目光却滑向了圣旨的最后一行,幽幽道:“从一品王姬的食邑应该有两千四百户吧……”

慕容璟瞥了他一眼,假装听不懂那般:“怎么了?”

“你都那么有钱,想必一个人也花不完……”云卿说到这立时将话头掐了,留给慕容璟自己体会。

“哦。”慕容璟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乐渊大人是在劝本主乐善好施啊……”

云卿有些小得意,眉眼不禁弯了弯:“一来,这食邑本就是百姓所交赋税的一部分,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仗着出身高贵些,拿了别人的钱白吃白喝。二来,去岁以来饥荒不断,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若是能将食邑的一部分用于救济,既能救人一命,又能稳定百姓情绪。三来,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既然我要与你成亲,那日后必定要同你相提并论,你名声实在太差,我也是怕自己被你拖累……”

慕容璟瞪了她一眼,轻轻推开他:“你若是嫌弃我名声差,那就去找个名声好的,免得无辜受累。”

云卿撇了撇嘴,抬眸看向她,想说什么又没说话,将脸挂了下来。

慕容璟知道他只是为了挽回她的名声,可偏偏不承认,还说是为了自己,当下哄道:“云儿,我都依你的。”

云卿挂着的脸终于松了松,可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慕容璟又贱兮兮道:“小狐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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