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八年,凌烟阁。
戴着斗篷面纱的青衣男子牵着黄发垂髫的小女孩进了店,随口吩咐了伙计几声,挑了个包间等待美味佳肴的呈上。
一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女姗姗来迟,手中提着两坛子酒,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些许侠义,颇有英姿飒爽之态。
“姐姐,要抱抱。”女孩坐到那少女身边,拉着她的袖摆撒娇道。
少女单手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又看了看对面的青年,不禁道:“怎么?要出来的是你,闷闷不乐的也是你……”
青年心中不豫,瞥了她一眼,自顾自拔开酒坛盖子,斟了一碗,一饮而尽,不再多言。
女孩察觉到了青年周身萦绕的郁结之气,怯怯地缩进了少女的怀里。
*
自从她有记忆开始,青年的情绪就极度不稳定。
当然,这种不稳定不是喜怒无常的不稳定,而是一种表面极其平淡,内心却波涛汹涌的不稳定。
女孩是有点害怕他的,但这种害怕不是畏惧,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胆怯。
青年总是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个细节陷入无状的落寞中,随后极力压制着悲伤的袭来,皮笑肉不笑地佯装无事。
比如去岁的某一天,她进了趟城,见城里的姑娘都爱绘花钿,回来便缠着少女,非要她帮忙在眉间绘一五瓣桃花。
待女孩兴高采烈地去找青年的时候,青年的反应却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义父,这花好看吗?师父姐姐帮我画的。”
青年正坐在院中,盯着远处发呆,此刻却微微一怔,眼中雾气翻涌,仿佛被人抽了魂一般,僵了片刻。
他随后伸手用帕子轻轻擦去女孩眉间的花钿,魂不守舍道:“朝曦,这在脸上涂涂画画的,对皮肤不好,日后还是别画了……”
说完,青年悄无声息地起了身,拖着步子进了屋,背身将房门关上。
女孩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后哭了起来。
后来,她那师父姐姐告诉他,那青年许是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想到了她那素未谋面的义母。
*
在青年的印象里,那个人总爱在眉间绘一朵五瓣桃花。
他本以为是她爱美,喜打扮,可后来才知道,她曾一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慎被刺中了眉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为了不暴露身份,不得不以绘以花钿掩盖。
“可你为什么只绘桃花呢?”
“因为只有五瓣桃花才能正好盖住这痕迹,多一瓣少一瓣都不行。”
*
今日,女孩又跟着青年来城里,那青年一言未发,只是牵着她先去了一座精致华美的府邸,慢悠悠地走遍了所有的亭台楼阁,待到出府时已是日上中天了。
她跟着青年进了店准备用午膳,那师父姐姐去取了酒,片刻后才到。
在她的印象中,她那师父姐姐的年纪虽看着比青年小,却总是对他颐指气使的,甚至时常斥责那青年,而青年也不恼,只是低头默默不语,仿佛两人差着辈儿。
有一日,她实在忍不住问她那师父姐姐了:“姐姐,你跟义父到底什么关系啊?”
师父姐姐愣了一会儿,良久后才答道:“我是他师父。”
*
包间里只有三个人,可菜却点了满满一桌。
青年全程低头细嚼慢咽着,而那师父姐姐饭量向来大,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大桌菜便风卷残云了。
女孩吃饱后,拿着店里小厮送上的一桶竹签抽着玩。
“义父,这几个字念什么?”女孩见青年脸色好了些,凑上去问道。
青年垂眸,漫不经心地答道:“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那这几个字呢?”女孩将那签翻到背面,问道。
青年的目光忽地滞住了,黏在她掌心的那根竹签上,看得女孩有些发怵,怯怯问道:“义父,你怎么了?”
青年颤着两根莹白的手指,衔起女孩手中的竹签,半晌后掉落。
等到朝露结账回来的时候,青年正发了疯似的在布满竹签的桌子上一根根地找着,每看过一根便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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