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西街。

纳兰昔垚与几个大商贾商议完相关事宜,各自分别后,觉得屋内闷热,头晕目眩,便拒了马车,徒步回府。

行至半道,见路中央横着一个人,提灯走进细看,竟是一容貌俊秀的美少年。

那少年身形瘦削,衣着单薄,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冰月寒风瑟瑟,将他的嘴唇吹得有些发紫。

纳兰昔垚脱下狐裘,将他裹住后吩咐护卫:“将他抬回府中。”

暗夜忙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昔垚肩头,劝道:“小姐,这路上的男人不能随便捡……小姐忘了当年的卦象了吗?”

昔垚犹豫了片刻后,仍是执意道:“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冻死,我做不到。若是那卦象成真,我也认了。”

*

司徒楠只记得自己身无分文走入一家酒肆后喝得烂醉。

睁开眼后的第一幕,他便看见一容貌清丽的少女坐于塌边,头靠在柱上,沉沉欲睡。

多年来的习惯使得他看到生人便会下意识地躲避,他缓缓起身,微微后仰问道:“姑娘是何人?”

那少女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他,却被他避开:“你醒了……”

“这……这是何处?”少年声音发虚,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警惕。

“你别害怕,这是纳兰府,昨日你醉倒在街上,眼看就要被冻死,我便自作主张将你带了回来。”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衣服是府中侍从替你换的……”

他原本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下意识地呢喃道:“纳兰府?”

“公子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独自出门……”昔垚见他衣着虽不算华贵,却也不像一些穷苦平民那般身着布衣,而且面带怯意,想到最近京中严打贪腐行为,不少官员牵涉其中,连带着氏族被除名,抄府流放,亲眷四散,便猜想这少年定是其中之一了。

少年默默不言。

明明已病愈,他却只字未提回府之事,在这别院中住了近半月。

这半月,昔垚日日尝试与他搭话,他也只是含糊敷衍,不愿透露更多。

一日,他却冷不防地与昔垚辞别:“多谢纳兰小姐相救,我……我该走了……”说罢便朝前院大门口去。

“你族人尽散,孤身能去哪儿?”昔垚追上去,“你……可以留下来吗?”

那少年的脚步顿了顿,意识到定是自己的模样过于落魄,导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罪臣家眷,好半晌后才开口:“我母亲今日休沐,若是发现我不在府中,怕是会给你招来麻烦。”

司徒衍忙于公务,常年不着家,虞氏又恨不得他消失,自是不会找他。

只是司徒衍公务再忙,每月的望日定会留在府中召开族会,他若是今日再不回府,必会被司徒衍发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母亲是?”

“司徒衍。”

少女在原地怔住片刻,关于司徒氏的一些传闻她不是没听说过,从前只觉得世人都爱以讹传讹,对真假也不甚在意。

当下一联想,心中便有了数,忙拦下他:“我送你回去。”

“不必,路程不远,我认得。”少年拒绝道。

昔垚仍抬着胳膊,毫无让路的意思,两人僵持了片刻后,昔垚觉得有些失礼,解释道:“你……你家人几日不见你,定是担心,你如今独自回去怕是要遭责备,需要人说明原委……”

各大氏族每一辈中需选一名男子进宫做官,司徒衍长子早逝,就这两个儿子,近支旁系中又无同辈男子,故而必定得有一人进宫。

司徒衍痴迷公务,一心为国,对两个儿子鲜少关心,家中大小事务皆由其夫虞氏做主。虞氏本欲等司徒楠成年后让他进宫,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司徒桴相一门好亲事。

可不知这司徒楠给司徒桴灌了什么迷魂汤,从小司徒桴便万般维护这个弟弟,几次都为了他同虞氏对着干,使得虞氏对这个本就不喜欢的庶子愈发深恶痛绝。

前些年,为了不让司徒楠进宫,司徒桴竟以死相逼,非要虞氏改变主意。

司徒桴进宫,虞氏悲痛欲绝,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司徒楠的身上:“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桴儿,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都别想好过……”

司徒楠半个月未回府,虞氏多半是以为他早就死在外面了,心中必然畅快,若此时骤然“复活”,定是少不了一顿刁难。

*

“垚儿,那日你送我回府,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父亲会找我麻烦。”少年问道,“你早就知道,他并非我生父。”

“很早听过一些流言,一直不知真假,那刻念头一转,便有数了。”昔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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