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国至今,唯北凉王一家异姓王,这背后有一段被正史抹去的历史,仅在《天宝遗事》中提及一句:

玄宗念高祖于原州杯酒释兵,于开元十五年改臣凉郡。

臣凉,这凉便是北凉的凉。

北凉起赤雪。

隋末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纷纷自立,凉州鹰扬将军赤昭并无反心,却因为与高祖李渊是结义兄弟,而当时李渊已经在晋阳起兵,所以在赤昭出关北击突厥归来时,被隋将以逆贼之名檄讨,最后率八千部将不得不反,他们便是赤雪军的元老。

赤昭在凉州城与李渊结盟,由他镇守凉地,荡平北患突厥,为天下人守边关,由高祖出兵中原,平定内乱,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最盛时的赤雪军有雄兵五万,横扫突厥、西域和吐蕃,何其耀眼,而李家好霸图,不给赤雪入兵中原的机会。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唐与郑夏联军(王世充窦建德军)战于虎牢关,唐军已到破釜沉舟地步,是一万赤雪入关力挽狂澜,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郑夏联军,可惜啊,如今的史书只说是太宗李世民神武,以几千玄甲军大破了数十万郑夏联军,真是可叹。

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若无赤雪,何来大唐?若无赤雪,何来北境突厥十年相安?

武德七年,天下十有八九已是大唐,高祖一旨征调四万赤雪军入关,一万由赤昭统帅西击吐蕃,三万由项布统帅南奔江陵,剿灭南梁余孽。

当时赤雪军已经出现了分歧,赤昭重义守信且无心争霸天下,军师龙陵与义子项布则力主与大唐开战,但因为赤昭向来反对,项布不得不遵从,殊不知就在这个节骨眼,李家先发制人发动了一场“解兵之乱”,先让赤昭交出赤雪军兵权,然后趁进攻江陵的三万赤雪军分兵之际,成功控制其中一万兵马,同夜设鸿门宴想拿下以项布为首的主将,幸有龙陵洞察先机,项布及数将才得以脱身,后率二万赤雪军反唐。

江陵事发,赤昭麾下的主将王炳宣一怒之下直破太子李建成在原州的大营,反被赤昭断了一臂平息,后赤昭孤身一人奔赴长安面见李渊。

可惜啊,高祖闭玄武门而不见,苦等之后的赤昭一刀斩于玄武门,后在上万元从禁军的注视下,自刎而终。

赤昭是为了保住项布的两万赤雪军,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刀兵之苦,以死了结,而他也被李渊追封为初代凉王,大唐唯一的异姓王,世袭王位。

后来项布一路杀到长安,在玄武门前跪祭赤昭,后与回援的李世民在渭水大战,两万对十万,赤雪军完败大唐玄甲神军,可以说是片甲不留,项布还单枪冲至李世民面前,一枪将其射下,之后全身而退率军辗转南境,在剑南道命全军弃赤甲凉刀,烧尽赤雪大旗后入吐蕃。

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后来因为唐军元气大伤,不得不与南下的颉利可汗订下渭水之盟。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吐蕃强盛,可压唐境至今。

……

高力士将鱼符中至高的錾金龙鳞符送到了寿王府,扶起李瑁之时欲言又止,最后吐了一句肺腑之言。

“殿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高力士自是看透了时局,如今太子与右相明争暗斗,寿王就不必卷入其中深受其害。

李瑁亲自将这位一半姓武的高大将军送出府,因为他还给了李瑁一枚银鱼符,可随时调遣长安各门的监门卫,这也算是他与武氏最后的香火情了。

若李瑁用了这枚银鱼符,高力士对武氏的恩情就算还了。

在长安城内,骁卫和金吾卫最众,但真到了危急时刻,这两卫能否听令于李瑁还不好说,毕竟他们与太子和右相终究有千丝万缕的瓜葛,所以监门卫或许能成为李瑁的一道保命符。

目前为止,李瑁已经见过了大理寺少卿,也拿到了錾金龙鳞符,首要之事就是去调领北凉军,他们应该在凉王府等候。

而且李瑁此刻特别想去凉王府,全因高力士临别的最后一番话。

“殿下,恕老奴多嘴,殿下觉得此次逃过一劫,真是因为服毒?”

“还是公主和汝阳王的作保求情?”

“实则,是凉王面见了圣人,向李家开了这百多年来唯一的口。”

在元真和孁儿的陪同下,李瑁坐着马车顺着天槐大街去往西面的义宁坊,沿途遇到了巡街的金吾卫,身覆银色扎甲,兜鍪披膊,最显眼的是胸前两个金漆兽面圆护。只见他们个个挎刀别弓威风凛凛,毕竟能混在金吾卫的,大多是官家子弟。

“元七郎,一会见了北凉军可别丢了你瀚海军的气势。”

李瑁曾在北庭随凉王生活,当然知晓北凉的这两支铁军,思绪也难免飘回了那段岁月。

元真苦笑,坦直道:“殿下折煞在下了,放眼大唐各军,北凉军都可以一换十。”

“那王忠嗣的横塞军呢?”李瑁一脸坏笑。

如今王忠嗣的横塞军最盛,北灭东突厥,西扫吐蕃和吐谷浑,无军能出其右。后世之人评判十年之后的安史之乱,都觉得只要王忠嗣还活着,安禄山都不敢出北燕。

元真目中放光,豪言道:“就因为把横塞军算进去了,才评这句一换十。”

李瑁微微一笑,想起记忆中的北凉军,说道:“那帮贼兵子军纪散漫,元七郎你是不是过誉了?这些年大唐与突厥吐蕃交战,也没听到北凉军的名号。”

元真顿时面露唏嘘,心似有所痛,恰好望着眼前经过的一队金吾卫,悲怆道:“殿下只是不知,这些年大小无数战,北凉军英灵济济,只是朝廷欠了他们军功。”

“就像这些金吾卫,沿袭门荫养尊处优,而各州的府兵,哪怕三代攒下百颗贼首,番上入长安也难谋一职。”

“谁教北凉军是赤雪之后……”

“所幸这代凉王与圣人关系莫逆,北凉军中但凡退下者,皆可在别军谋个优待。”

听到这里,李瑁眼前浮现出凉王十几年前雄毅寡言的背影,不知道这些年的风沙,是不是将满脸虬须的凉王砥砺得更加沧桑了?

他的义子呢?如今是不是成了北凉军的将领,会不会眼下就在凉王府里?

马车几乎到了天槐大街的西门金光门,这时往北拐过一坊,义宁坊凉王府终于出现在眼前。

凉王很少来长安,所以李瑁从未来过这里,与周围的府门相较,凉王府太显寒酸,但令人肃然起敬。

世人皆知历代凉王忠义,世人皆知北凉军不易,可惜没有哪位诗人敢提及凉王及北凉军,但凡有只字片言,仕途就一生无望。

元真跳下马车与门房说明来意,顿时府门大开迎接寿王,三人直奔府内的校场。

府里的管事告知凉王已回北凉,但把郡主和两百北凉军留了下来。

李瑁心中咯噔,难道这两百北凉军是郡主先给的嫁妆?!

校场内战马嘶鸣,中央竖着一杆黑色纛旗,上书白色“北凉”二字,北凉军百多号人正在操练。

李瑁向校场中央走去,忽炸出喧哗,原来是近处一群北凉兵正在比箭,不知发生了什么精彩。

在如此大寒天好些还光着膀子,现出不少刀疤箭疤,还有颈后如出一辙的瘢痕,那是终年披甲所制。

大唐各军早已换成了六制铠,但陇右道及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还用旧甲,尤其北凉军用的是汉制的山纹旧甲,常会在颈后磨出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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