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晚上

鹅毛般的雪花从墨色的天空中飘落,此时脚下的积雪已有半尺深,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杨洵猛跺了几下脚,将大氅上的雨雪抖干净,把手中的礼物递给管家之后,由侧门走进徐府。

徐昌清位高权重,杨洵当初中举之后能进翰林院,就是走了他的关系。对此,整个杨家都对他感恩戴德。

“舅舅,您忙完了。”杨洵在长廊的柱子边等了好一会了,手脚都没了知觉。

“文庭来了,走,咱们去书房,等了好一会了吧。”

“没有,我也是刚到。”

偌大的书房之内,正对着门口摆着一张实木方桌,北墙放着两个博古架,与前院热闹的环境不同,这里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桌上摆着两只白瓷的杯子,杨洵识相的端起茶壶,澄黄色茶汤倾泻入注,散发出一股香气,若有若无,但十分纯净。

“文庭,你入翰林院也两年了吧,也是个二十岁的人了,婚配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徐昌清不露声色的问道。

杨洵苦笑一声,“舅舅,您又不是不知道,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俸禄也不多,平日我还要加班做一些誊写抄录的工作补贴家用,若非外人,谁家会舍得将女儿推进我这个火坑呢?”

科举考试之后,一甲之中分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和三甲又有一场朝试,优秀的便可以留任翰林院。

不过翰林院虽说外表光鲜,内里不过是七品的小官,要想外任,最少要坐五年的冷板凳。

哪怕熬过了资历,官职可不是任你来挑,到时候天南海北的一纸调令没准要去哪里,外任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结婚这回事,杨洵还真是没想过。

徐昌清的眼睛一亮,举起茶杯,“喝茶。”

当初杨母去世,杨父便带着年幼的杨洵搬出了徐府,在乡间办了一间私塾维持生计。

当初入翰林的时候,徐昌清也是看在自己已故妹妹的情分上勉为其难的帮忙办了,至此两家人之间的最后一丝情分也断了,再也没有了来往。

所以这次大晚上将杨洵叫到书房,必定有大事要交代。

但是他不说,杨洵也不主动问,默默地喝着茶。

他就想看看徐昌清到底要干什么?

东拉西扯的直到茶水都见了底,杨洵刚准备站起来往壶中加水,徐昌清伸手制止了他,转而从身后的博古架中取出一份庚帖。

“舅舅,您这是?”

“文庭啊,这份庚帖你看看。”

杨洵心里暗暗想到,如今多事之秋,朝廷里面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身为礼部尚书的徐昌清还有空做媒人?

徐昌清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出了实情,原来李阁老家的小女儿前些日子也不知冲撞了什么,回家之后犯了一场大病之后便脑子出了问题。

就连从宫里请来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倒是钦天监的张大人给了个主意,说这是癔症,冲冲喜就好了。

徐昌清现在正卡在入阁的关节上,听到李阁老的话拍着胸脯应了下来,李家姑娘虽然脑子有病,可也是名门之后,不能从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就能冲喜。

听完他的话,杨洵惊呆了。

“舅舅,这不好吧,李阁老能看得上我?”

朝堂之上,李阁老掌控着首辅之位十余年,风头正盛,自己娶他女儿,说好听点,是上赶着巴结,说难听点就是入赘。

自己虽然是庶吉士,翰林院的一个小小编修,入赘也就算了,还是入赘过去冲喜,这谁受得了?

“李阁老的女儿尚未出阁,你又没结婚,我看正好凑成一对。虽然她现在害了病,但是总有治好的一天,半年,最多半年,舅舅给你的履历完善一下,外任到地方上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你。”

徐昌清轻飘淡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事好像喝水一般简单。

“舅舅,结婚这种事情我以前真没考虑过,能不能让我回去和我爹商量一下,再研究研究?”

杨洵找了个托词,弓着身子就想走,徐昌清心里也清楚这事不怎么光彩,叹了口气之后,又从架上拿出一张硬黄纸,斜着眼说道:

“青天高一尺,这字是你爹写的吧,要不是人家知道咱们俩家的关系,这字早已落到了李阁老的手上。

卖字就卖字,何故卖弄文采嘲讽,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聪明?

自古才子都有这个毛病,你若不站出来,他出事是早晚的事。

文庭啊,李阁老的掌上明珠,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若非看在我那可怜的妹妹份上,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你的头上。”

这话就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杨洵愣了片刻,又坐了回去。

“舅舅,结婚的事情我听你的,但是外任的事情……”

“都包在我身上。”

徐昌清爽朗的答应下来,将庚帖交给杨洵之后,又另差人取了纹银百两,让他回家先看着筹办,等过两天定好日子了,再交由管家统一布置。

杨洵每月的月俸是四千文,也就是四两,舅舅一出手,便是他二十五年的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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