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子买她三年青春。」

「簪花楼最便宜的姑娘也不止这个价。」

寒风刺骨,却也比不上这几句话伤人肺腑。

崔婉对陆璟年的回答很满意,忍不住娇笑连连。

她没有再为难我,想是不屑。

毕竟,我是比烟花女子还低贱的姑娘。

就这样,我以为我逃过一劫,可当晚平安巷就走水了。

幸好众人发现得及时,合力灭掉火势,今日我才能有机会躲在小院里做木工。

咔嚓、咔嚓……

刨木花的声音让我心安,转眼已至深夜。

咚咚咚。

夜深至此,小院里却响起了敲门声。

03

漆黑夜色中,陆璟年满身酒气站在门外。

我从未想过他会来,关门的动作慢了一些,被他用手臂卡住门缝。

「我与崔婉成婚是有苦衷的。」

「只有借助丞相府的人脉资源,才能尽快在朝中掌握实权。」

「纠察贪官,让身边人都能吃饱穿暖,这不是你多年心愿吗?」

他身着精致喜袍,手指死死扣住门板,言辞恳切,满眼卑微乞求。

实在是,有些滑稽。

我挑起眉梢,神色冷漠地调侃他:

「去年冬天,你眼睁睁看狗娃活活饿死。」

「尚书府贵公子,连救助两个贫民的口粮都没有吗?」

「实现我的心愿?就凭你?」

面对我的指责,陆璟年皱起眉头强辩:「你别太幼稚。」

「这片土地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靠你做木工,就算累断双手又能救几个?」

「我要救的是天下百姓,不是平安巷里的狗娃。」

我不懂他口中大义,只知道在他眼中人命轻于鸿毛。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救他。

永和二年冬,粮食短缺,天寒地冻。

陆璟年衣衫褴褛,蜷缩在臭烘烘的墙角处,奄奄一息。

我心生恻隐,把他带回平安巷救治。

他说自己家道中落,只求科考入仕,替饥寒交迫的百姓谋一谋福祉。

看过民间疾苦的人,应该能做一名好官。

如此想着,我每天加倍努力做工,供他读书,以身相许。

可他想要的,不是为生民立命,只是逐名逐利。

趁我愣神不备,他闯入院内将我死死揽在怀里,声音喑哑。

「乖,你打小在贫民窟里长大,不懂这些我不怪你。」

「我在京郊给你准备了个院子,你先过去住着。」

「过几年,等后宅安稳,就接你回府做妾。」

在他心里,人生而高低贵贱已有分异,贫民孤女,能给户部尚书公子做妾已是天大的福分。

他身上熟悉的青草香,让我感到无比恶心。

我抬脚狠踹向他,趁其吃痛挣开束缚,拿起地上的刨子防身,刀尖处闪烁着点点锋芒。

「我虽生于微末,可仍有脊梁。」

「宁可终身不嫁,也绝不做妾。」

陆璟年抬手扶额,苦笑着摇头,两颊晕起浅浅的酒窝:「若不是我,崔婉杀光平安巷这些人,如同碾死几只蚂蚁。」

「脊梁,那玩意只会害死你。」

他言辞真切,好像真的很在意我死活。

可如今,我所遭遇的风雨,全都是他带来的。

见我软硬不吃,他脸色逐渐阴沉,叫随行家丁将小院死死围住。

几名膀大腰圆的仆妇闯进来,她们身上带着功夫,三拳两脚就卸下我手中武器,架着我往马车上拖。

「陆璟年你个王八蛋,放开我。」

他纡尊降贵地望着我,恍若不闻我骂声:「城郊小院环境很好,抽空去看你。」

无助、痛苦、不甘……

明明是他对不起我,明明是我不要他了。

什么探花郎,我不稀罕!

拼命挣扎着,突然,肩膀处一松,两个挟持我的仆妇重重摔在地上。

周遭景色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04

皇城,乾清宫。

太医跪在青玉石砖上,神色恭谨。

「这位姑娘芳龄十六,整条手臂都有烧伤痕迹。」

「至于胎记,已无法辨别。」

昏迷中,我恍惚听到有人在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甜,暖和极了。

衾被薄如蝉翼,床榻像棉花般柔软。

醒来时,明晃晃地烛火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床边端坐着一位身着九龙皇袍的中年男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见我醒过来,他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替我抚顺额间的发。

作为陌生男人,这动作太亲昵失礼,可他眉眼间满溢慈爱,让我忍不住想亲近。

他握住我长满冻疮的双手,满眼心疼,声音哽咽。

「念儿,朕、爹爹终于找到你了。」

「这些年,你吃苦了。」

「放心,朕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我摸着手臂上那块烧伤的痕迹,垂下眼眸,乖巧地唤了声父皇。

05

洪武元年,冬。

庆国皇帝陛下寻回遗落民间的嫡女,封为庆安公主。

以国号做封号,是前无古人的尊荣。

进宫半月有余,数不尽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流水一样送进福安斋里。

我穿上华贵宫装,杂乱长发用玉簪高高挽起,被装扮得艳丽娇俏。

年老的宫人都说,我与先皇后长得十分相像。

因这份相像,陛下对我异常宠爱,常陪我一起用膳,还将御前亲卫拨给我做护卫。

见状,上到各宫妃嫔下到太监婢女,无人敢怠慢我。

可我自小在贫民窟里长大,不习惯宫中礼仪繁多,跟那些世家贵女也无话可说。

大多时间,都待在福安斋里做木工,心中记挂着平安巷里的那些孩子。

这段日子我不在,他们能填饱肚子吗?丞相府会不会为难他们?

找不到我,他们会着急吗?

秦珏领命做我的护卫,经我软磨硬泡,终于同意出宫替我安顿平安巷那些孩子。

同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同,他是个心思单纯的武痴,与我甚合得来。

我喜好木工,每天不是打眼开榫就是刨料划线,他就守在一旁舞剑弄拳。

他不嫌弃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总会寻些民间玩意儿逗我开心。

可我在福安斋里等了整整一天,却只等来了噩耗。

巷里十三个孩子,全部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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