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李应当先吃饭,又准备为他倒一杯茶,淮南王忽然想到夜间饮茶容易睡不着,又收住了手。

他自己却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笑道:“李供奉这么晚来找我,真是辛苦了。

赏金明日送到。”

这话说完,他既没有留客,也没有送客,而是又饮了半壶茶,忽然从书架上取出了一副围棋,笑问道:“会下棋吗?”

李应当只清楚一些基本的规则,也只与魏师下过一局,他想到了和魏师下围棋的场景,魏师教了自己一个道理:不会下棋没关系,只要够强会掀桌子即可。

他勉强点头:“会一点点。”

“我不是谦虚,真的只会一点点。”

淮南王豪爽笑道:“围棋里面可是有大学问,至于今天不过是游戏罢了,不必在意输赢。”

“来来来,老夫平日里处理公文处理得心烦了,就会摆出围棋自己解解闷,我家只有大儿会下围棋,其他两个小的都不会。”

他摆好棋盘后,主动拈起了先手的黑子,说道:“我就一臭棋篓子,我先下了。”

结果第一手便落子天元。

金角银边草肚皮这是李应当这个臭棋篓子都明白的道理。

落子天元除了看起来有气势装逼之外,还真是一手昏招。

这下莫非真是菜鸡互啄?

李应当随手落子。

自称老夫,实际上年富力强的淮南王看着李应当落子,随意问道:“你知道入境之后的路吗?”

这是以前辈的身份指点晚辈。

李应当回道:“大致了解。”

淮南王再次落子,说道:

“其实说来也简单,与道教中的记载有几分相似,凝聚精气神,先种下种子,最后开出三花,待到三花聚顶之后,便是结出法相之时,那便是入境之后的又一个境界,法相。”

李应当点点头。

双方沉默,快速下了二十几手。

直到李应当被淮南王吃了一枚白子。

淮南王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这小子之前说自己是臭棋篓子,并非谦虚。

他忽然问道:“你觉得天下如何?”

李应当知道,自己瞒不过淮南王,对方也只是想听真心实意的话。

如今的大乾隐隐有文字狱的迹象,但自己目前身为淮南王府一方的人,总不可能会因为说了几句闲话就被抓走吧?

“弊病颇多。”

对方又问:“那你觉得主要是什么问题。”

李应当将白子悬在空中,思考了一会儿:“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淮南王点点头:“也就是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但我淮都可没有乞丐,长安城中更没有乞丐,至少内城是没有的。”

李应当瞪大了眼睛:“这样,算是解决问题?”

淮南王淡淡道:“至少,在皇上以及某些人看来,歌舞太平。”

李应当思索许久,终于吃下了王爷几枚黑子,他说道:“那些人难道不担心问题变大?”

淮南王笑道:“变大?谁有那个本事?”

“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都是些底层人罢了,那些营养不良的家伙十个也打不过一个穿着甲胄的普通士兵,更何况朝中人才济济,高手众多,谁能翻得了天,真有那能力的又怎么愿意做出如此牺牲去帮助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底层人。”

“前些时候,长安某位官员上书,应该减少对外用兵,先安攘宇内,大兴农田水利。结果朝上大臣们纷纷指责皆为胡言乱语,最后那位上书的官员被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

李应当安静下棋:“王爷,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能有这份心便够了,从始至终者,难。”淮南王笑起来,前一个话题浅尝辄止,话锋一转,“但,你的始终又会是什么呢?”

“毕竟,一个几乎没有过去的人,谁也不放心啊。”

夜风拂过庭院,明明未能吹进书房,却吹动了少年的心。

少年的心中被吹出道道涟漪,自己最大的隐秘被人当场拆穿!

李应当的心跳狠狠跳动了一下,即便是入境的修为也难以抑制这份震惊与悸动,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衣着朴素的汉子,对方手上还拈着棋子,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他,虽然未曾流露出丝毫恶意,却带有莫名的压迫感。

碧水潭蟾妖?

那算什么垃圾。

刚刚突破入境的得意兀的消失不见,少年的后背在刹那间湿了一片。

李应当的脊背笔直,目光直直看着淮南王,毫不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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