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真怪呵。”

萧善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发出一声感叹。

“怎么怪了?”

姬怀尘走过来,正巧躲在树荫下,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只见远处绵延不绝的长岭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大山巍峨耸立,其峰峦突兀峻拔,山势极其雄伟。奇处在于山的东南方向有一角凹进去一块。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匙口斜戳在岭间。山顶最高处有一处独峰挺立,峰顶没于云中,看不真切,但可见独峰上白雪皑皑,应是常年的积雪,酷夏也不曾消融。

“这长岭绝不下百里,我们站在山顶上才只是看见一截,若非运用神目,恐怕连那座山头都望不见。”

周屿安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身旁,拔开水囊塞子喝了一口。

萧善斜眼瞧了下不远处喂着白马的灵猿,笑眯眯道:“你倒是给我配了个马夫。不过……这家伙确实心性收敛了不少。”

“我早说过。”周屿安将水囊抛给不远处的纯也,“养马收心。”

“你那是一派胡言。”姬怀尘被他逗笑了,又补充一句:“不过确实,'心猿意马',若独刚无柔,躁进无忌,便是意马不能收缰。你让他去养马,也算将他定住了。”

周屿安笑了下,一拍两人肩膀,“走,下山,往那条长岭那儿走。”

他对着驺虞招招手,后者驮着灵玉子立刻向他奔来,突然的狂奔吓了灵玉子一跳,嗔怪地瞪了周屿安一眼,后者复以谄笑。

“这个有情,那个有意。真个如胶似漆。”萧善嘀咕一句,跳上白马的同时,伸手敲了下灵猿的脑袋,示意他继续行路。

姬怀尘对着纯也呼哨一声,一边招呼他行路,一边翻上火犼。

在此同时,一声鹰啸声惊破长空,山峰上空闪过一道褐色的光影,径望那条绵延长岭中的大山展翅而去……

“五花骆!七个巧!八匹马……”

“输了输了,速饮此杯!”

于八百里苍茫长岭的腹地,一抹翠绿掩映之间,几个小妖正饶有兴致地玩着拇战以行酒令。正当畅饮之际,一个甲胄整齐的白头隼怪按着刀柄匆匆走过,直望山头那处五丈高的山洞口奔去。

“哎!那个妖精,可是巡山的苍山令?!”

洞口处旌旗列列,百十个妖魔在此守卫环伺,个个壮如牛虎,盔明甲亮,手中兵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烁烁寒光,凶恶的杀气直冲天穹。

一个妖怪头目肩扛钢刀探身而出,站在高处尖声问道:“苍山令,今日述职来了?”

“正是!快快与我进去,有要事通报大王!”隼怪一面答,一面亮出号牌。

对面守卫的妖怪们没有阻拦,任他进洞。隼怪一路急行,走至二层营里,又被小妖扯住道:“苍山令巡山回来了?”

隼怪急道:“回来了,有要事通报大王!”

众妖怪不加阻挡,纷纷让路,只教他快走。隼怪越发急趋,直闯入三重门内,妖王洞中。

“禀大王!苍山令来了!”

两旁阶下,列着数百妖怪头目,个个全装披挂,介胄整齐。见隼怪来了,望石阶之上大声禀告。

隼怪将手中号牌重新挂在腰间,望石阶最高处跪地告道:“小的叩见大王!”

“苍山令,你若来述职,必定有事发生,快讲!”

高台之上,摆放着三把宽大石椅,一个魔头将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一张尖利嘴,张开血口,厉声道。

隼怪抬起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高台上另外两位大王的模糊轮廓:“回禀三大王,小的奉大王之命,拿影神图巡山,今日正撞见乩天人一伙!”

“什么!”

一声霹雳似的大吼突然响起,震动整个洞府。高台之上的黑暗中,一双彩琉璃似的碧睛亮起,如若明灯。

紧接着,右侧石椅上的魔头从黑暗中露出庞大的身形,一双凤目奇大无比,逼视着下面的隼怪:“你是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回二大王,是在岭外两里。”隼怪几乎不敢与对方的眼神触碰。

二魔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宽大的额头,肥厚的手掌向他挥了挥:“你去吧!叫下面小妖们都给我把眼睛瞪大了!见到乩天人立刻报我!”

“小的明白!”隼怪回应一声,连忙跑出山洞。

“大哥,你看此事如何应对?”三魔头瞪起圆眼,侧头看向身旁的魔王。

黑暗中没有回应,一时间,洞府中只余群妖们的心跳与呼吸之声。约莫一个弹指之后,魔头威武浑厚的声音响起:

“还能怎么办,等着周屿安他们来打咱们?快取我兵器来!”

秋风习习,红叶萧萧。那一片峥嵘高绝群岭,如一条巴蛇横卧,雄峙于天地之间。虽是秋日将尽之时,可山景依旧,苍翠仍在。那一行人一路走来只觉山水连绵,景致颇多。

“来,我看看你这图画的怎样。”

萧善未待纯也反应,已从马背上敏捷地探下身子,一把将他手中的画卷轻巧夺过,随后缓缓展开,细细品鉴起来。

纯也瞬间变得满面阴云,从脚边捡起一根树枝作势要打,萧善干笑一声,连忙将画卷送还:“给你给你,又作这般态度。”

他正要打趣纯也几句,却突然感到一丝不寻常的风声。

“这风……有点不对劲呵。”

丝丝微风拂过山丘,卷起一缕缕细小沙土。远处的天际,渐渐变成一片暗黄色。几乎与此同时,天穹突然飘过一片厚重的灰云,遮住日光,三百里长岭瞬间陷入阴沉之中。

瞬息之间,一道狂烈的飓风刮来,走石飞沙,扬起一片铺天盖地的烟尘,那风来的太快,瞬间便将队伍笼罩,黄涛涛的尘土飞扬,风声凄厉无比。

“不对,这是妖风!”

姬怀尘大声示警,座下火犼咆哮一声,在原地不断焦急地踱着步。

他吼声响起的同时,周屿安已经持棍在手,将灵玉子护在怀中,驺虞低吼一声,驮着二人警惕地向火犼与白马身边靠近。

风声凌冽,沙尘中看不真切,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物。萧善叫了一声纯也,却没人回应,他心头一紧,顿觉不妙。没等他大声呼喊,便听见风中传来一声怪叫。

“小的们,给我上!”

妖怪来了!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各自跳下坐骑,持出兵器,一时间瑞气喷薄,霞光四溢。与此同时,风沙骤停,突入眼帘的,是一队披坚执锐的骁勇妖怪。

“不好,丹明和纯也不见了。”

就在众人准备迎战之际,灵玉子喊出这么一声。

周屿安心中登时绞紧,犹如冷水浇头,可眼下无暇顾及那么多,击退眼前的妖怪们才是燃眉之急。

眨眼之间,那群妖怪已到眼前,周屿安叫一声“迎敌”,众人各持兵器向前扑去。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碎铁之声响起,最前面的几个小妖瞬间倒在地上,血如泉涌。后面的妖怪吓得顿了一下脚,左右相视一眼,眼神一点,举起兵刃齐冲上去。

“看刀!”

姬怀尘大喝一声,手中宝刀横扫,刀光如电,绝世犀利。那几个小妖顿时身首异处,紧接着便是冲天的血液喷出。

“围住!围住!”

一声清脆的梆锣响突地响起,犹如晴天霹雳,惊得众人举目四望。只见四周岭上人影闪烁,数不清的妖魔如潮水般从四面围冲而来,一面大声呼吼,一面敲响金锣,都在山坡上立定,严阵以待。

萧善瞧着四面山坡上的妖魔,忍不住道:“若似这等多,要杀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是一般的妖怪,依我看,个个都是能据山称王的精灵。”姬怀尘一面说,一面举目环顾。

周屿安眯起凤目朝四周望去,触目所及尽是凶神恶煞的妖魔,都是些豺狼虎豹、熊罴犀牛成精作怪,一个个都身形魁梧,袍甲鲜明,威风凛凛,杀气滔天,冷笑着朝这边望来。

“看那边儿。”

灵玉子伸手一指东方,众人连忙举目去看,只见那边彩旗招展,兵甲千员,群妖阵中,捧出三个魔头。

左边站着一个星睛圆目,鹏头金翅的魔头。头顶赤金冠,身着鱼鳞甲,外罩一领百花朱红袍。一对羽翅化作钩似尖利的鹏爪,持定画杆戟,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原形乃是一只金翅大鹏。

右边立着一员长鼻银毛,尖牙大耳的魔主。戴银盔,穿银甲,八面威风,掌中紧握一根枣钉槊。一双凤目正阴险的盯着众人,那张玉面看上去倒是有些慈悲,可行动却如夜叉恶鬼——原身乃是一头长牙白象。

正当中站着位锯齿獠牙,方面圆脑的魔王。头落金盔,身着金甲。碧睛斜睨,赤鬃飘摇,一只利爪虚持着大刀,杀气腾腾——是一头赤毛狮子成精。

“哪个是周屿安?”

三魔头持画戟上前,圆睛怒视,厉声喝道:“你家两个人已被我捉了,识相过来,饶你一命!”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可周屿安还是回应了:“爷爷就是!泼魔,识相的快把我兄弟发出来!若晚一步,叫你群精化作齑粉!”

三魔头呵呵大笑:“好你个小道!我听闻你在天宫养马,如今下界恐怕是上界容不得你吧,还在这里夸口做大,且与我来战上三合!三合战得过,尔等尽是我们口中食;战不过,任你处置!”

“好好好!”周屿安轮起彩棍,厉声高叫:“泼魔!走上来看棍!”

三魔头嘻嘻冷笑,高叫道:“小道,你休猖獗!我若调出妖兵,摆开阵势与你交战,显得我人多势众,欺负你了。我与你一个对一个,不许帮丁!”

话音刚落灵玉子便要劝阻周屿安,却听见那边叫一声“好”,身影一闪,已到了阵前:

“萧善、姬怀尘走过,我与他一对一的打,看看他有何手段!”

萧善笑了一声,持枪闪在一旁,姬怀尘放心不下,横刀在前观战。

“好道士,倒也有些胆色。”三魔头呵呵冷笑,画戟的锋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寒光闪闪,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另一边二魔头叫道:“三弟!莫与他废话,速速斩了他!”

“泼魔看棍!”

周屿安大叫一声,率先出手。三魔更不废话,挺画戟相迎。刺目的阳光下,两样兵器对撞在一起,掀起一阵恐怖的旋风。

两人瞬间变招,三魔头动作略快一息,将手中画戟大力劈下,裹挟着滔天巨力,带出一声尖锐的破风声,更带着一种轻蔑,居高临下,要一击斩杀周屿安。

周屿安变招虽慢上一拍,但心念极快,金光咒如影随形,画戟还未劈在身上,那璀璨的金光已经将其通身照耀。

“砰!”

画戟如撞天铁,发出一声闷响,周屿安被那怪力震退数步,幸而未伤。

“不管你用什么护身法,都是我的口中食!”

三魔高叫一声,手中画戟高擎,再次向周屿安劈来。

周屿安振奋精神,掌中彩棍猛挥,将劈来的画戟奋力击开,顺势将棍向前一送,直望那魔头咽喉戳去。

“呵!”

三魔头反应极快,侧身闪躲的同时,手中画戟斜挥,用戟杆拨开彩棍,快速向后退却。

周屿安挥棍赶上,步步紧逼,对方灵活的很,手上画戟更是用的出神入化,不光能迅速拦截他的攻击,而且在短短两个弹指间便开始反击,瞬间攻守易形。周屿安之前取得的短暂压制,在此刻已荡然无存。

“看戟!”

三魔高喝一声,手中画戟宛若螭龙击水,带着锋锐的杀气朝周屿安刺来。后者运神力,奋力举棍扫去,将画戟拨开,反手一棍打来。

“砰!”

又是一声巨响。三魔用戟杆接住这宛若五雷轰顶般的一击。周屿安并未撤招,而是咬牙切齿,尽力将彩棍压下。三魔惶不多让,怒目睁眉,面目狰狞地将画戟向上抬。

两者尽皆使用全力,比拼的完全就是两人肉身怪力,并未使用法术。半个弹指之间,彩棍又向下压了几分。

“好道士,倒有个天生的怪力!”

三魔坚持不住,左手一松,画戟失去平衡,戟鐏落地,彩棍顺着戟杆滑下,重重砸在地上,天地四震。而这个空档,三魔头提着画戟望本阵退去。

“泼魔不要走!且吃爷爷一棍!”

周屿安大喝一声,纵起云雾,在半空中赶上去,擎棍就打。眼看着那棍要落在三魔头上时,斜刺里突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大刀,结结实实的挡住了这一棍。

“小道,你休得放肆!待与我来战上三合!”老魔举刀架住彩棍,声似霹雳,碧睛圆睁。

周屿安眸子凶狠,变换招式撩棍就打,老魔冷笑一声,举钢刀相迎。眨眼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

两样兵刃接连碰撞,钢刀对彩棍,铿锵作响,火星乱溅,引得周围飞砂走石,尘埃漫天。

与三魔头不一样,这个老魔刀法整齐紧密,招式大开大合,老辣的很,凭借着刀沉势猛,一上来便将周屿安牢牢压制住。尽管周屿安尽力抵挡,但仍难掩颓势。

他不得不承认,从交手开始,他便一直处于下风,几乎是被压着打——这个魔头,真个有些手段!

“看上去有些不对。”姬怀尘眯起神目。

“他几乎是被压着打。”萧善冷酷地评价道:“那个魔头胜他太多了。依我看,他要上些手段了。”

几乎是应验萧善的话,下一个瞬间,周屿安身上刺眼的金光骤现,将其全身笼罩。

“他又用了金光咒。”

灵玉子对这法术再熟悉不过了,她对周屿安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此刻使出金光咒来,意外着他要以身扛住对面魔头的刀劈,从而发动攻击。

“喝啊!”

周屿安高擎彩棍,用尽平生力气猛地砸下,棍还未落,强烈的飓风便已呼啸而至。老魔的碧睛之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手中钢刀随之而动。

“轰!”

彩棍落下,老魔用钢刀架住这一棍,只觉一阵大力袭来,险些被那巨力压在地上,脚下土地顿时龟裂炸碎,迸飞的石块与沙土在周围扬起一阵不小的烟尘。

老魔发起狠来,咬牙将彩棍隔开,转身轮刀剁去。周屿安急忙避开,那柄钢刀正砍在他身后的巨石之上,顿时将那一块千斤巨石砍的爆碎。

来不及松上一口气,那钢刀又如影随形的劈来,周屿安慌忙挥动彩棍迎上。

这次与先前不同,周屿安心中默念金光咒,有金光护体,不怕疼痛,再加上他本就金刚不坏,更无惧刀砍。于是倍添威风,丢着棍花与老魔争斗。对方被金光照得眼花缭乱,刀势随之慢了下来。

眼见着老魔刀法渐渐慢了下来,周屿安决定在填上一把火,趁热打铁。

他将彩棍向空中一抛,手中结印,默念咒语,天穹之上陡然云层密布,平地刮起一阵猛烈的狂风,瞬间使天边红日无光,地上黄沙飞舞,将这三百里长岭变得昏暗沉沉。

昏雾朦胧,浓云叆叇。老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唬住了,正当他举头去看之时,天穹之上突地划过道道如游龙般的紫电,立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炸雷。

“妖怪!着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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