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春说完后大概是想听槿容谈论几句,可她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万一哪一句说不好传到赵盼儿耳中又是一场是非。因此她笑了笑之后继续抬头看缓缓的却不停变化着姿态的晚霞。岂料阮春突然问她是不是特别看不上她们这些人,所以无论她们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沾她的心。

槿容说昨夜已经解释过了,她从来没有半分这样的心,昨夜不是好好的了,如何今日又提起?

阮春没有言语。槿容也判断不出她是否相信。猜想大约是不信的吧,不然为何一再问同样的问题呢。

片刻,阮春落寞地说如果不曾遇见她,大家会更快活。跟她学,学不了。想无视她,各活各的,又做不到。希望她能遇到些不好的事儿,却又厌恶自己怎么这么坏心眼。

槿容问大伙儿都这么想她吗?阮春没有啃声,默默走开了……

望着窗前的倩影,槿容想问柳玉有没有遇见过被人误解的时候?她又是如何处置的?但问起这些必定要叙说一番今日之事,她和场主关系不一般,同她说这些是非不是相当于在背后告状吗?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解决吧。

她真心待人,每次去赶集都会给她们带东西回来,这并不是存着收买的心,更不是炫耀,就想着她们家里普遍不富裕,不舍得吃穿,不像她,手里还有些钱又没有什么负累,大的事情她也帮不了,小东小西上她多帮衬也不辜负相识相处一场。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同伴是这样想她的!

就因为自己皮相好?暂时不为钱犯愁吗?因为这皮相她险些遭到毒手,甚至丢了性命,直到如今她独自出门时心里仍发怵。她们若知道了还羡慕吗?若一个男人娶一个女子只因她的外貌,那数数世间有多少色衰爱弛的例子!

为什么会因为这些不足侍的原因而遭了嫉妒呢?

嫉妒!

槿容想起来自己也曾经历过。她嫉妒曦兰得到的宠爱和自由,听到她不如意她内心会隐隐高兴,可她从来没有觉得那时的自己不好。这样一比,自己还不如阮春她们呢!

嫉妒啊,真的如烈火灼心,令人不平静,不甘心。它没有特定物什,你在意的却没有的,见旁人有了,嫉妒就出现了。

谁心里都有不可告人的邪恶之念吧!只是她隐藏得好,没有被人察觉。她们没有隐藏好,被她知道了罢了。但这并不表示谁就是好人,谁就是坏人,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这样一想,槿容豁然开朗,不再纠结今日之事。

槿容走去窗前,问柳玉她是否有什么能帮忙做的。柳玉见她双目又恢复神采,便也为她消了心头阴云而高兴。

柳玉说天有些暗了,今日不做针线活儿了。她取下墙上挂着的琵琶,说今日有些兴致,想弹两曲,问槿容会不会。槿容点点头,说会一点儿,但久未触碰了,怕生疏得不行了。柳玉说这又不是什么比试,能抒一时之怀即可。

柳玉先弹了一曲《上邪》,槿容接续弹了一曲《陌上桑》。弹罢,柳玉搬出古琴,跟槿容合奏了《采莲曲》《西洲曲》等曲目。二人弹弹,聊聊,说说,笑笑,不觉天已黑。

趁没有黑透,槿容起身告辞,怕再坐下去又要麻烦易禹送她回去。柳玉留她住下,她觉得多有不便,没有答应。

柳玉送她出门,经过西屋时被风烈喊住,说要同她一起回去。他性格欢脱,槿容自然欢喜同他一道。但随风烈出来的还有一人,竟是风凌!

看见他,不由槿容不想起这两日没来由的议论,明明他二人什么关系都没有,话都没有讲过一句,却被说得暧昧不明,似自己居心不良。想到这些,此时看到他就有些别扭。这便是人言可畏吗?

告别柳玉和易禹,三人沉默着走了一段。

忽然风烈惊呼一声,说有东西落在易禹屋中,要槿容和风凌先走,他回去取东西去。风凌知道弟弟安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想到槿容也跟着有样学样,也说有东西落在易禹家。她来的时候情绪低落,两手空空,有什么可“落”的,这借口分明就是在躲他。他虽不热衷男女之事,但适龄女子在他面前的举动态度他即便视若无睹终究也是看得见的,大胆的,羞怯的,欲迎还拒的,各色各样,但像她这样一句话未讲便排斥的,实属首例。他一时心血来潮,诚心不让她如愿。于是,他效仿说“真巧!我也有东西落下,一起回去取。”

风凌的反应倒是令风烈心上一喜。兄长有没有落下东西他岂会不知?他都看出来人家姑娘是有意躲着的,大哥不可能看不出来。若大哥对姑娘没意思,二话不说就走了。这回看来有戏!

二少爷有没有真的落下东西槿容不知道,但场主这实在装得太不像了!或者说他根本没心装,只是换了种方式拆穿她而已。纵然这样,她也不能不打自招。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天晚了,我改天再去取。二位少爷自便,我先回去了。”

“等等。”风烈喊住槿容,“姐姐说的对,不是什么非今日取不可的物件,改日再说吧。说不定阿禹看见了,明日给我送过去了呢!我同姐姐一道回去。大哥呢?”这次风烈不用给风凌递眼色就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嗯,你们说得很是!一起走吧。”风凌看向槿容,微微笑了笑。

槿容右手无措地抓了一下衣服,挤出一丝笑容。等风凌风烈迈开步子,她跟随在后。但没走几步风凌就落到最后了,风烈和槿容并排走着,由他引着话头。

风烈问了她近来身体如何,问马场的活儿她是否能吃得消,问她寻亲的事如何打算,而后突然问她是否有中意的人。槿容先是摇头,这是实话,而后又点头,觉得这样回答会为她免去许多麻烦。风烈便问那人为何不来寻她。槿容瞎编说他们失散了,还表示说她相信他们有朝一日一定能重逢……

分开时,槿容如释重负,觉得这一道儿比她做了一日工都累。这个大少爷跟监军似的跟在后边,不言不语,她也不敢回头看,总觉得背后那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弄得她走路不便宜说话不专心。

而同她分开后风烈却兴致更浓。

他疾走到风烈前头,边退着走边问风凌:“大哥,你相信她心中有人吗?”

风凌不答反问:“若有,你想我如何呢?”

“一女百家求,追啊!只要大哥肯用心,定能赢得芳心。我大哥,那是谁!”风烈从小以兄长为榜样,以他为豪,并且从不掩饰这种情感。

“大哥,你真的要上点儿心了。阿禹那小子对阿珠姑娘可有想法。”

“阿禹?”风凌将风烈拉回自己身旁,让他好好走路,以免摔着。

风烈点点头,“是呀。你看见他屋里用草编的花环和蚱蜢那些东西没有?都是阿珠姑娘编给他的。他都精心放着。”

“阿禹不是糟蹋别人心意之人,只要他收了,都会好好保存。你送给他的东西他不也都一一放得很用心吗?”

“若只这样我便不说什么了。我问他是否对阿珠姑娘动了心。他竟然说若大哥再迟迟没有动作,他就用他的方法把阿珠姑娘留在马场。”

想象一下易禹说这话时的模样,风凌忍俊不禁,说了句“挺好的”。他的意思是小孩子长大了,挺好的。

“大哥,你别不放在心上,我和阿禹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也到了……”风烈戛然而止。

风凌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然后又宠溺地揉了揉,“我知道。”

知道他的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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