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未央正色，直视衍衡的眼睛，按住启唇欲言的长乐，“接下来未央要说的，事关桃源的安危以及祭司大人的去从。未央比殿下早两天结束仪式，又胜在祭司大人有求于姐姐，曾与她有过一笔交易。但有些事情，仍旧要先向殿下问过几个问题，方能确认。不知道殿下，可否为未央解惑？”
“是，我也曾在仪式里死而复生。”
“殿下洞若观火。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殿下可否有听过——命数术？”
衍衡眉心狠狠一跳，“是，不瞒你说，我才知道由我内库保管的命数术竟已失窃，且大概在仪式的第三日使用过，那日使用命数术的人便是……”
“祭司大人？对吧”
长乐此时像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插话道：“这还是我发觉的！大概四五日前，祭司找到我，说想看一眼灵灯术的符文。我当然不能给他看——这可是我们一族的独家传承，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看一眼又有什么用？难道他看一下就能学会吗？当然，当然，是我在心里这么想，在祭司大人面前我还是很有礼貌的。我就问他：‘那你可以用什么术法来交换吗？’当然当然，我当时也不是真的想要交换的意思嘛，我是很有底线原则的。”
“你这底线原则在命数术面前是一下子没有了。”未央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长乐的头，长乐尴尬地挠挠头发嘿嘿笑起来。
“谁能知道祭司大人真的看一眼就能学会灵灯术呢？传言不虚，即使在祭司一族中，此任祭司也是难得一遇的术法天才。祭司大人还话术高超，竟真哄得我们长乐将灵灯术交换给他了。”未央苦涩地扯扯嘴角。
“未央！我也是没办法！要是其他什么术法，我肯定不从——但他竟然那拿出完整的命数术符文交换！那可能是命数术！我们族上代代相承命数术的残缺卷轴，那只有三个符文字的卷轴，其残留能力之强大确实我毕生所未见，你知道我一生的夙愿就是阅遍天下符文，如此强大的命数术啊……更别说，它还与我们先祖长乐与芦铃经历的第一次仪式相关——”
“和第一次仪式相关？”衍衡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殿下，经这几日的调查，特别是和从和您、仲安处得知的消息一一验证。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们遇到了和第一次仪式同样的情况——祭司使用了命数术，和仪式参与者交换了命数，我们虽然经历了身体的死亡，可于神处，我们却已经变成一种不该死的命数，而是祭司代替我们承担此种命运，命运于是会快速修正，令该死的人赴死，误死的人复活。这对神来说，是一种修正，可对施术者来说，却是一场欺神的骗局。”
“不对，你的推断是基于一个假设——桃源之树选中的人才是仪式牺牲的祭品，祭司只是举行仪式的人，所以才需要代替我们。可这不应该啊，这样的假设与我们历代的传统相悖，这是从第一任祭司开始便确定下的！”
“究竟谁是祭品，神谕里真的有确切的规定吗？殿下？你回忆一下，这是否只是第一任祭司在独自坐守桃源之树三日后，转述给我们——仪式的祭品因为他本人？只是因为祭司的权威，和没有人会主动赴死——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才将这传统世代相承。”
“你的意思是，第一任祭司长乐欺骗了我们？他是外世界派来的嘛？”有些好笑。
“不不，并非如此，恐怕祭司也不知道祭品究竟应该为谁，可能任何一个人，可能我们这些生来会特殊术法、凝聚最浓厚神血之人才行——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神最亲密的后代，最亲近的血缘。也可能是当任祭司，也可能是神树选中之人。”
“如果按照你的推测，祭司应当能确定，仪式的祭品一定为被神树选中之人，他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如今几乎也能够肯定了——这样的祭品选择，与我先祖长乐、芦铃传下的手记相符。”未央说到此处，望向忘川，眼睛有些晶莹的，“其实应该很少人知道，第一任桃源之树选中的人，便是我们先祖芦铃族长——她与祭司长乐情投意合，也是如此孕育了我们忘川一族后代，但因各自承担的重要职责，他们的关系鲜为人知。第一次仪式结束，稳固桃源的效果并不像先祖们所预想的——山河继续动乱，寸草仍旧不生，我们翻开芦铃先祖手记的最后一页，满满全是‘我才是那个应该献祭之人’一言”
衍衡有些动容。衍衡面前的长乐已经泪水涟涟，她泣不成声地说道，“我们曾以为这是芦铃先祖恨不得能以身替之的气话，如今看来，恐怕献祭之人早已为桃源之树选中，只是长乐先祖抱有侥幸，无法接受，怀抱着说不定自己的神血更浓郁，因而更适合作为神的代言承担献祭——铤而走险。”
“说起来，这终究是我们先祖的过错，才会造成后面的误会。待此事彻底水落石出，我忘川一族必上呈长老会，永生承担维护仪式与服役忘川、边境一职。”
“唉！”衍衡叹气，此时作为王太女，她应当先安抚长乐未央一番，可想到祭司因此蒙不明不白之责，此刻生死未定——命数术，竟然是替死，怎会如此！可明明祭司如今还生机勃勃，他的触感是真实的，呼吸是温柔的，拥抱是温暖的。
灵灯术！祭司天纵奇才，恐怕不仅学会，还将它用在了自己身上。
“我们忘川一族对不起祭司一族，如今竟还要蒙祭司大人拯救！我在祭司大人身上感受到了灵灯术释放的痕迹——我们一族世世代代浸淫此术，对其释放的能量痕迹实在再熟悉不过……灵灯之身一塑，待愿望既遂，恐怕便会燃尽灯火，魂灵沉入忘川。”
好冷的忘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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