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我经常会从病房的窗户向外望去。

在那扇窗户所透露的狭小画面中,无时无刻都可以看各种各样的人,被细线牵引着向着天空飞去。

如同那谢幕的傀儡戏一般,被不知道是谁的人偶师一个接着一个拉出这座舞台。

不过这一切兴许都是我病情加重的幻觉吧,可我还是有些不由的羡慕起那些人来。

虽然像是失去了自由,但却可以远离这萧条的地面,飞向遐想的天空,总比我这个被束缚在这病床上的人要好得多。

至少直到那天为止,我都是那么想的。

直到那天为止……

那天,我在那群木偶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我的哥哥。

哥哥残破的一半身体淌着血,那白花花的一连串细条从他那残破的身子里流了出来。

让人联想到冬天附在枯枝上的霜花。

浸着血的霜花。

第一卷虚实界限

十二月,街边两旁的白桦树叶已经全掉光了,枯黄的落叶堆积在一侧的人行道上,慢慢的腐朽,直至变为与叶子相差甚远如淤泥般的黑色,却一直没人来扫。

姬临渊感觉自己的脚底有些湿了,行走在这犹如河滩般枯枝败叶之上,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但很快又会被地上的积水灌满,像未曾有人来过一样。

这里是秋城的老城区,就是字面意思,被现代化所抛弃的过时地方,老旧,腐败,没人来管。

同时,也盘踞着一些本应被现代人遗忘的东西。

那种东西的形状一般很难跟人描述,就像是某个愤怒的画家一口气将所有颜色的颜料随意的泼在了画布上,各种色彩被肆意揉搓在一起,它们之间彼此交融,扩散,混合,化形。

而能看见这些的人,一般称这种东西为——灵异。

“哥哥,能牵着我的手过马路吗?”

不知不觉,姬临渊已经走到了道路尽头的十字路口,而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小女孩。

“你长得很像我妹妹。”

听到这话,小女孩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静静的转头看向比自己高好几个头的姬临渊。

“你骗人,大哥哥,明明你都没有看人家一眼,怎么就知道我长得像你妹妹?”

“路过这个十字路口的人,都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不是吗?”

姬临渊慢慢的转过头来,从上往下,如同看待一个垃圾一样望着牵着自己衣角的灵异,眼神中不带着一丝情感,甚至让人觉得,他才是坏人。

“大哥哥你终于看我啦,那你觉得,我,像你妹妹吗?”

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些冷,那怪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色彩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能看见,看得到灵异的形状,姬临渊就这么看着灵异从身前的这个小女孩的身后显露。

接着,他从身体里拔出了剑。

究竟是第多少次这样做了,姬临渊自己早已记不清了,自从八年前的那次事故之后,他的妹妹成了瘫痪,而他,则被这种从身体里长出的剑,一直折磨着。

无论拔出多少次,剑都会刺破皮肤,无论包扎多少次,愈合的伤口都会被刃刺破。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剑刃刺破皮肤的痛楚而常常无法入眠,但现在,这成了他让妹妹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剑刃刺破伤痕累累的肌肤,划过飘落的雨滴,撕裂着风的悲鸣,斩向那可憎的灵异,没有一丝犹豫。

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

这令他痛苦的剑,可以杀死灵异。

而每杀死一只灵异,每完成一个这样的委托,就可以拿到不菲的赏金,增添一份让妹妹康复的希望。

但灵异,也不是这么容易杀死的。

挥出的斩击没有击中那伪装成自己妹妹的灵异,而是将原本就破旧的人行道撕开了一道口子。

远处的红绿灯变换成了绿色,但却没有一辆车通过,年久失修的路灯闪了一下,雨水便接触裸露的线缆激起电光。

面对眼前这个人类的挑衅,十字路口的灵异咆哮着,嘶吼着,像是一只能吞食掉月亮的天狗。

而姬临渊所做的,也只有摆好架势,准备出剑。

灵异褪去人形,那臃肿的丑陋的如同蚯蚓般的身躯在马路上蠕动着,红绿灯此时早已变为了红色,但仅仅是现实中的规则根本无法阻止这灵异的行动。

但对于姬临渊来说,就算是再可怖的灵异,也必然会被他手中的这把剑杀死,这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一种祝福,还是一种诅咒呢。

他早已不再多想这些,只是思考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猛烈的撞击,这种情况,只有正面将那头灵异劈开,凭手中的这把剑,做得到。

“哥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临渊茫然的回了头,他确信他的耳朵没有出错,他也确信自己的眼睛不会出错,作为哥哥他不会听错妹妹的声音,更不会看错妹妹的容貌。

“莫璃,你怎么,会在这?你应该还在……”

在与灵异的战斗中,仅仅是一秒的迟疑,也会酿成大错。

人的身体,在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下,不堪一击。

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姬临渊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只是感觉到眼前的世界转呀转,最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带着些许血红,带着很多遗憾。

“快跑……”

这是他,最后说出的话。

世界离她慢慢远去,所有的事物在一瞬间被拉的很长很长,就像播放被烧毁的胶片,一切都慢慢的扭曲,变形,直至燃烧殆尽,连一粒灰也没留下。

“哥哥!!!”

姬莫璃感觉自己摔了一觉,宛如落入无底的深渊,她拼命的想在这黑色的虚无中抓住些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再看到病房里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时,才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个梦。

最近,这样的梦越来越多了,自从她在飞向空中的人群之中看见哥哥之后,虽然她现在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了。

“辛亏是梦……一定是梦。”

她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但还是止不住已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无法相信如果哥哥真的死了,她会怎么样,一定会在那之后自杀吧。

她用那件过长病服的衣袖擦了擦滑落到脸颊的泪水,又看了看墙上电子钟的时间,接着艰难的支撑起自己半瘫的身体,坐在了病床上,尽量摆出一个看起来舒服的样子。

“在哥哥面前,可不能哭。”

自言自语后,又用白皙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要保持开心,在哥哥面前要开心,那只是个梦而已,不能哭。

“莫璃,给你带了好吃的。”

星期天的中午十二点,这是哥哥来探望她的时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迟到过,今天也一样。

“是提拉米苏嘛?”

“居然被你猜到了,真聪明。”

“其实是我梦到的,只是个巧合吧。”

姬临渊将缠着绷带的手往口袋里藏了藏,把刚买的提拉米苏放在了床头柜上,接着从一旁拖来一把椅子,略显疲惫的坐了下来。

虽然很努力装出精神的样子,但浓重的黑眼圈还是没逃过姬临渊的眼睛。

“最近失眠了吗?”

姬莫璃低着头,只是浅浅的“嗯”了一声以作为回应,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把她最近经常做奇怪的梦这件事告诉哥哥。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最近总是熬夜看小说,嘿嘿。”

最后,她还是决定把这些事埋在心里,毕竟只是梦而已,而且也不是什么好梦,至于梦到的有些事的的确确是在现实发生了,就当是个巧合吧。

“要好好休息啊。”

姬临渊望着眼前傻笑的妹妹,摸了摸她刚起床有些乱乱的头发,但就在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预示着,又有新的委托要去处理了,如果放在以前的话,姬临渊会选择直接无视,继续与妹妹度过这段难得可贵的时光。

但在床位越来越少的今天,还想维持妹妹的单人病房,就不得不面对日益昂贵的医药费,去完成更加困难的委托。

“看来是公司打电话让我回去加班了,晚上我在继续过来陪你,好吗?莫璃?”

虽然很想和哥哥多呆一会儿,虽然可以和哥哥撒娇让他留下来,但她要当个懂事的孩子。

“好,不过,哥哥应该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工作吧。”

“当然没有,你哥哥我现在在公司可是重要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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