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岁月（一）

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活着，但我想，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不能死。

丰元秀吉，安土桃山时代的剑圣，织田信长的家臣，一代大名。也是空明一刀流的免许皆传。有人说，丰元秀吉的刀出鞘之时，必有人头落地，就这么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死于非命。

我记得那是一天半夜，平安京还未到雨季，但那天的雨下的格外的大，砸到地面啪啪的响，神社内阴沉沉的，风刮的神社门吱吱作响，右侧的正客房内两道人影来回移动，不时还传来双刀碰撞时刺耳的爆鸣声，让人心神不宁。窗外电闪雷鸣，窗内一个白发老人与一个青年人刀剑相向，老年人穿着素白色的睡衣，满头白发往后梳的锃亮，双手紧握刀柄，直直的往前劈去，没有技巧可言。但这生猛的一刀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因为这把刀名为矢吹百炼。

青年人把刀横在头上，右手紧握在刀柄，左手掌心抵在刀背，左脚往后撤了一步，那一刀直劈在青年人的刀身上，矢吹百炼划过青年人的刀身。一阵刺耳的爆鸣声袭来的同时，矢吹百炼也释放出一股压力，压在青年人的刀上，这把杀神刀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正如传说中的那样，摄魂而镇人，杀神而夺血。青年人的脚嵌入了地板，左手隐隐有鲜血流出，他的手在抖，矢吹百炼的打击让他难以忍受，但他没法停下，只能抓住这一刀的空隙去反击，因为他感觉的到，下一刀将会更凶猛。

青年人收回了刀，改双手握刀柄，从下盘切入，以极快的速度挥出，刀身切开了空气，以万夫莫开之势向前突进。整把刀都散发着嗜血的气息，要是被那些暗刀流的传人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吃惊的大吼道：“影猎一刀流！”没错，这是暗刀流最极致的一刀，被称为杀人法！影猎一刀流最厉害的一点就在于整个刀法必须快准狠的施展出来，要从下盘切入，直逼要害，上攻额头与咽喉，整把刀的轨迹看似为直线，实则是将人体要害部位的连线，当速度达到极致后，就与直线无它区别，这需要对力量的极致把握，有些老宗师花一辈子的时间才看破门道，但这个青年人却用的炉火纯青，实在让人震惊。

老年人脸色出现了一丝凝重，他猛地往后退去，同时拿刀背抵住劈来的刀，又是一阵刺耳的爆鸣声，如果说矢吹百炼制造出的爆鸣声是君王的威慑，那这把刀则是魔鬼的嘲讽，这种嘲讽令人胆寒。在猛烈的碰撞下，青年人的刀从炭黑慢慢的变得有金属光泽，每碰撞一次，金属光泽越明显一分，但老年人有些吃不消了，每次双刀碰撞下，都是极致的力量的施展和抵挡！青年人则越战越勇，趁势快攻，最后将力全部集中到刀尖，将刀以剑的方式刺出，老年人意识到危险后，将矢吹百炼横置胸前，双手推刀，缓步后退，一点点的卸去袭来的刀所带来的力，突然，青年人再次振刀，刀上飘散出大量的黑粉，打得老年人措不及防，趁着老年人视力受影响，青年人改变刀的方向，再凶猛的刺出，正中老年人的下胸，老年人感到极大的疼痛，血从他的胸口滴出，他的脸上流露出愤怒，极致的愤怒！他硬生生的用矢吹百炼将青年人的刀从后背振出，青年人脸上出现一丝难以置信，他不相信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能承受如此之大的痛苦，但他确实做到了。青年人往后退步，与老年人间隔了五米之距，因为他发现老年人身上涌现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见过。他有一次在森林中执行任务时碰见过两头狼的决斗，一头狼应该是头狼，另一头应该是从属狼，刚开始，两头狼，相互试探，龇牙恐吓，互相咆哮，然后慢慢的开始发起冲锋，互相撕咬，头狼比从属狼健壮，很快从属狼就落入了下风，浑身被咬的遍体鳞伤，头狼发出了胜利者的咆哮，正当头狼洋洋得意的准备终结从属狼时，他从从属狼中看到了一种眼神，这种眼神里令躲在暗处的他一怔，那种眼神中有不甘，有愤怒，有迷茫，更多的是挑衅，这种挑衅不会让人愤怒而会让人恐惧。几乎是瞬间，从属狼爆发出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力量，扑倒了头狼，头狼反应过来后迅速的撕咬着从属狼的身体，但从属狼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凶狠的朝头狼的腹部撕咬，不遗余力。头狼发出了剧痛的咆哮声，开始愤怒的撕咬从属狼的身体，从属狼的肉被头狼咬掉后随便吐在旁边，满地都是从属狼的血肉，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紧紧的盯着头狼的腹部撕咬，这里是狼的弱点，没有肋骨保护，很快头狼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在震惊中慢慢死去，待头狼彻底死去之后，从属狼转身一瘸一拐的往森林中走去，决斗的战场被两头狼的血染的鲜红。突然，从属狼回头望向了他，用那种令人胆寒的眼神，眼神中还是那种挑衅，但挑衅中夹杂着一种君王的威怒，因为可能从今天起，他将会是头狼，一个真正的狼王！

青年人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狼的眼神，今天他从老年入身上又一次看到了这种眼神，他变得害怕，害怕自己将和那个头狼一个下场。青年人摆出了防御的姿势，除去炭粉后的刀金属光泽强烈，整把刀偏长，刀锋锐利，刀茎的“表”上刻着村雨二字，妖刀村雨，相传为北条家世世相传的宝刀，此刀拔出杀人时带着杀气的刀锋会有露水。斩杀人之后，从刀锋会有水流出清理血迹。这种情景就像村雨清洗叶子，故名曰村雨。

老年人眼中透过一丝不屑，缓缓说出了两人对敌后的第一句话：“北条二郎那个蠢货还没死啊。”青年人没说话，静静的保持着防守的状态。他保持着十二分谨慎，因为他看出来了。老年人把身子压的很低，把刀放回腰间，仿若利刃归鞘，这是空明一刀流中的压低式，古代武士常常在绝杀中用此刀术，此刀术需要武士将重心压低，再使出类似拔刀术的进攻，这看起来容易，但需要极快的速度，它不需要极致的力量，但它需要一种超越极致的速度。这种速度让人无法抵挡，无法作出反应。当年丰元秀吉与北条二郎的决斗中丰元秀吉就是用的压低式终结战斗，而今天这个老年人也想用压低式终结战斗。

窗外的雷雨不停的下，不时就有小雨滴打在窗内的地板上。客房内的两人相隔五米之距，老年人身上有刀剑的划伤，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胸口上的刀伤，一直在不停的滴血，老年人梳的锃亮的白发已经凌乱不堪，但压低式的姿势却又透露出一种绝对的威严。青年人身上没有太多刀伤，连挽起来的长发都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但不同的是，青年人保持着防守姿势，缓步的来回移动着，脸色极其的严峻，因为恐惧。

突然，老年人暴起，如拔刀出鞘般拔出了矢吹百炼，双腿骤然发力，往前冲刺，速度快到打出了残影。待青年人反应过来之时，老年人已然近身，矢吹百炼的锋芒让他感到窒息，这是来自传说中的杀神刀的压迫，与神相比他只是蝼蚁。他想要往后退去，但矢吹百炼压的他寸步难行，只得静静的看着这把刀从自己的腹部划过，在那一刻，他的内心很茫然，很无奈，他问自己，作为北条家的骄傲终究还是不够资格给父亲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