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岭王郎中的医药馆大院内。午夜时分,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传来,夹杂着剧烈的敲门声,打破了长夜的宁静。
东厢房内,李府尹与王郎中正在谈论李夫人的病情。
王郎中王双说道:“李老爷不必忧虑!夫人的病情虽然表面看上去痛苦,但只要按方子抓药,十剂可痊愈。嗣后,老夫再用《千金苇茎汤》,调理半月之余,清肺化痰,逐瘀排脓。”
“哎呀呀!考虑得周到呀!多谢,多谢!真的是仙医啊!”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院落中,嘈杂声四起。喊叫声,敲门声,应和声,脚步声,响成一片。深更半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王郎中与李府尹,一时间也慌张了起来,连忙起身打开厅堂门户,出外观察。
院里的人群已经聚集起来,围绕在西厢房门口。
王佐拨开人群,走过来,冲着东厢房门口的李府尹和王郎中,一抱拳,说道:“叔父,麻烦您啦!替我照料李大人一家人,侄儿要赶回客栈救火去。”说着,顺手望西北方向一指。
原来刚才是王佑在敲门打窗户,又从后院召集了所有的庄客,都是一路护送李老爷一家人过来的。虽然没有喊捕快衙役,但是张师爷和王班头及张龙与赵虎也从后院出来询问。杨义在东耳房里打瞌睡,也被惊醒出来。王佑与王老管家在西耳房里岀来小恭(小便)时发现的。
凤栖岭相对于湫水河,地势略高,虽然相距二十余里,但黑夜里的冲天火光很是显眼。
王郎中和李府尹顺着王佐手指的方向一看,老天爷啊,正是王家客栈!李浩孟李大人忙说道:“那就本府的属下都跟着回去救火吧!也好查查起火的原由。”
“啊!不用啦,李老爷,留在客栈还有些人手,官差们留下保护大人。小人担忧怕是贼人下得毒手,不知大人业已离开。所以王佑和杨义也一并留下,护卫左右,不可懈怠!”
王佑和杨义,上前抱拳说道:“谨遵兄长吩咐,不敢松懈!”
王佐果然是有王佐之才,一时之间,安排妥当。随后带着自己的一帮人马回去收拾残局去了。
王家客栈的后院东厢房北侧依山傍水。大火过后,融化了山体上的冰雪,雪水冲刷下来,浇灭了火势,保存下来大部分房屋主体,各个门户窗棂皆烧尽,大梁檩条椽子存毁参半。屋内的桌椅床铺仅余残骸。厅堂的墙壁上挂古画的那块损毁严重,屋内四面墙皮均有破损,烟熏火燎黑乎乎的,古画也灰飞烟灭了。更别说壁上题诗,已是荡然无存。
众人抢救性灭火,纯粹是徒劳。幸好东西厢房都独栋建筑,没有殃及其他房屋。第二天一大早,张师爷和王班头查验火灾现场,得出的结论是人员急走匆忙,火烛末及时熄灭,门窗未能关闭严密,风卷帘帐或鼠类作祟引燃大火。总而言之,并非人为,实属意外。
张龙赵虎和王佑杨义,数人也去现场作了见证。
就在大家黑着烟熏火燎的脸,忙着估算损失,查点校对遗漏时,一个人的意外表现打破了默契的现场。许叔衡许掌柜,在火灾废墟中摸索着,似乎是有什么值钱的物品落下。王佐瞥见,问了一句话,说道:“唉!许掌柜,还找什么呀?都烧成这个样子了。”
只见许掌柜的哭丧着老脸,说道:“东家啊!你不知道呀!那墙壁上挂着一幅古画《秋士山居图》。乃前朝赵孟頫所作,是三年前路过的客商卖给我的。当年我仅仅有三百两,人家要价五百两。我一时糊涂,就私自用了柜台上的二百两。所以不敢拿回家,就挂在客房,也不敢给东家提起。”
“啊……!你……,你……,你……!哎呀呀,你怎么不早说呀!”王佐气得差点就晕厥倒地,毕竟是练家子,仅仅是踉跄地闪了一下,用右手捂住额头。哎呦,头痛呀!王氏黑店啊!里里外外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见王佐摇摇晃晃的身子,左右的张龙赵虎还有王佑杨义赶紧扶住,许掌柜的更是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告饶,嘴里念叼着:“东家保重身子呀!东家保重身子呀!”
王佐慢慢地缓过神来,指着许掌柜的破口大骂道:“咱平时对你百般信任,不曾想竟然如此放纵。往后如何自处?”
张师爷和王班头回到凤栖岭,绘声绘色地向李府尹禀报,事情的经过。李府尹沉默片刻,吩咐王班头退下,单独留下张师爷。
张师爷看着李老爷,半响没吭声,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有何高见?”
东厢房厅堂内李浩孟李老爷,坐着没有挪位,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浓茶,说道:“好茶!”
张师爷站在原地听得见,愣了一下神,说道:“好查?老爷,还要详查吗?”
李老爷顿了顿,叹息着说道:“唉……!我是说好茶,茉莉花茶,嗯……,香气鲜灵持久、滋味醇厚鲜爽!妙哉!妙哉!”
“老爷,学生已经核算出结果,客房翻建需银五百两,桌椅床铺一百两,门窗制作一百两,再加一幅古画五百两,住店吃饭用度一百二十两,合计一千三百二十两整。您看还算合理吧!”
“这些事儿,交于太平县衙门里处理吧!我等还有别的公干,不能总纠缠在这样的琐事上。明天,立即动身赶往曲县县衙,不能再耽误,否则就要遗误大事。你明白吗?”
“嗯,遵命!学生这就去安排。”张师爷领了钧命,转身离开。
张龙赵虎,一起走进门来。行礼之后,李府尹将张师爷整理好的招文袋交于二人,并拿出一封书信。
李府尹吩咐二位公人,说道:“你二人先去太平县衙门,当面将书信连同招文袋交于杨知县杨大人,不得与旁人知晓。明白吗?”
“谨遵老爷吩咐,决不与旁人提及。”
“去吧!一路小心行事,然后再去曲县县衙打前站,让知县陈大人准备三天后接待三班人马。”
二人备马,踏着冰雪泥泞驰骋而去,李府尹独坐厅堂品茶。王双王郎中叩门求见,李府尹李老爷礼让进来,吩咐丫鬟小青上茶,二人客套一番,分宾主就坐,进入话题。
王郎中显得有点忧虑,说道:“李老爷,夫人的病情不宜受颠沛流离之苦,当下要静养!若是就此离去,老夫惟恐预后不佳,怕是生出病根来。那时,神仙再世,也难消沉疴痼疾啊!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
“本府尚未辞行,老人家怎么知晓?”
“张师爷已在与众人收拾行李,老夫看得出来,这是要远行。嗯,不知大人作何安排?”
“依着老人家,当是如何?”
“不如留在舍下,静养逾月,便于老夫用药。不知李老爷意下如何?”
“嗯,请容我与内人商议商议,再回复您,此事怪我欠考虑!”
“嗯,好!老夫先行告退,静候钧命。”
人活七十古来稀。然而,王郎中似乎是不老传说的存在,虽然是须发皆白,却腿脚轻便,走路带风。李府尹看着飘然而去的背影,不由得赞叹不已。
刚刚用药一个时辰的李夫人,病情好转,气色红润,大有食欲。小姐和丫鬟,正在伺候着吃点心,喝了小米粥。李老爷进里屋,说道:“灵儿与小红,回侧室去吧!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是,老爷!”丫鬟小红回老爷的话,道了万福。小姐李灵毓执拗不愿离开,说道:“爹地,儿要伺奉娘亲。”
李府尹对自己的女儿,向来宠爱,但此时有些话儿不愿意让她听得。所以,老脸一沉,说道:“灵儿,向来乖巧,怎么这会执拗起来呢?连爹地的话都不听啦!书不能白读,孝与不孝正在此处。”
李小姐听得,也是无奈,道了万福,随着丫鬟小红退出。
冬季的阳光温馨柔和,洒满院落,映照着窗棂,屋内显得明亮清晰。李夫人已经度过艰难的时刻,可以坐起来。但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显得虚弱不堪,慢慢地问道:“老爷,你有话就说吧!妾身听得见。”
李府尹挪动着凳子,贴近炕沿,双手抓住王氏露出棉被角的左手,眼泪湿润眼眶,说道:“我妻玉娥,该说不说,有件事就得跟你说,你同意就行,不同意就不行。”
望着夫君似乎是难以抉择的表情,李夫人王氏又把右手搭过来,夫妻俩四手相握在一起。夫人缓缓说道:“你说什么,都行!多年来一直如此,怎么突然觉得见外呢?”
“唉!奉旨出京,不敢逾期。大雪阻隔,临近年关。恐负圣恩,不能耽搁。王郎中适才提及夫人病情,不能随行,须在此静养。但是我心里不忍割舍,奈何?”
李府尹说着说着,不自觉得黯然神伤。反而,夫人笑着劝解说道:“同床共枕,已近不惑之年,还为此事伤感,相公羞羞也。若是难耐寂寞,小青已满十七岁,不如纳作小妾,贴身伺候着,妾身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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