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年七月,草州城外的草地中满是草螟,不可计数是为殃患。草螟,即为蝗虫,俗名蚂蚱。草州城今时遭遇蝗灾,百木成荒,草民怨愤。

草州太守呼吁草民共同捕杀蝗虫,名曰止损,实为捕之不尽、杀之不绝。草螟从何时多了起来?草螟子又是为何生生不息?不得而知。

草民忙于灭虫,荒田尚需余人治理。

老农之列,有一黑瘦鳏夫,靠于田垄大树下歇息,时而嘬两口老烟锅,时而喝碗凉水漱口,此人唤名“梁桂”,是卸甲归田的一位老将军,虽然官做的不大,却在军中留下了一个“火鹞子”的诨号。

歇息之际,从远处急慌慌的跑来一位年轻的家仆,见到了梁桂甚是客气,道了好话之后又递上了一封书信。

信上说,同乡的老战友万故倾万员外身体有恙,常思过往,欲作闲谈。梁桂向其他老农打了声招呼,随后便与万家仆人一同离去。

万家在草州城内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万故倾肺疾多年,今年又到了七十三岁,于是就多了一些跨不过坎儿的闲话。

梁桂来到了万家宅门前,在老友家门前犹豫了刹那,如今门槛高了,门前的石狮子也肥了,宅院里的悄悄话也多了。

梁桂进了万宅院,两位婆子端着一盆沾满屎尿的衣裤、床褥,小声嘟囔的走向水井旁洗涮。

不多时,万故倾拄着拐杖颤颤悠悠的走到了屋门口,冲着梁桂喊他进来。

梁桂嘬着烟锅,慢慢悠悠的走进了万故倾的卧房,挖苦道:“你是腿肚子养的没劲儿,迈不出自家门槛儿。还是故意在老汉面前摆阔儿。”

万故倾一脸苦相,让座之后倒出了心里的苦水,言道:“他们说我没有多大活头儿了,都盼着我早点死,妻儿等着分了家财自己做主,佣仆也就无需洗那些屎尿布。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我杀过很多的人,那些人现在都在这个院子里。”

梁桂笑道:“临死了,到说起胡话来了。你能从战场上捡条命回来就该知足了,现在有良田阔屋,妻妾儿孙,令人羡慕的很啊。”

万故倾摆了摆手,言道:“不不不,是我羡慕你。你一个人生活,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就跟探子兵罗阿达,经常在军中唱得劝词里那样,叫城南十里一闲人。”

梁桂言道:“又岂是说作就能作到。人一旦上了年纪就爱胡思乱想,你有忧愁,我也有顾虑。可是事情赶上了,只能受着。你这一死,孝子贤孙排成排,风光大葬你不委屈。反倒像我这种人,身子凉了都没人知道。”

万故倾破口笑道:“你是出了名的火鹞子,怎会说凉就凉,老天爷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梁桂续上了烟丝,万故倾肺疾喘了起来,这二人闲聊了许久,用了餐饭款待方归休息。

这一夜,少见罕星,梁桂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抽着旱烟,哼唱着兵探子罗阿达的劝词:

莫叫日头烧发顶,月儿弯弯有光明。

莫叫乌云遮旧途,世上无人不服输。

莫叫春雨润苦人,苦人还罢育苦人。

莫叫冬寒伤路人,路人病途拦路人。

莫叫豺狼戏幼虎,深林老猿不知足。

莫叫鸳鸯表终情,喜鹊乌鸦吵难宁。

莫叫男儿逞英豪,六伤二茫一魔獒。

莫叫女子逢世故,一怨二恨六嫉毒。

莫叫名利累卑身,浅洼余生自悲存。

莫叫富贵堆精锐,荒垄哀灵恨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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