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握住陆凭手臂,急忙问道:“哥,他真能治?”

陆凭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总比没人治要强。”

随即朝白桃露出笑脸。

白桃抬头看着血污尚未洗净的陆凭,伸手想要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却被陆凭扭头躲开。白桃绕陆凭转个身来到他的面前,再次掂脚伸手。

陆凭直接转身背对白桃。

白桃不死心地再次绕到陆凭身前,小手刚要伸出就被陆凭握住。

白桃皱起眉头,嗓音略微提高:“陆凭,你干嘛!”

陆凭一怔,却没有松手,温和道:“女孩子家的,不要碰这些东西。”

白桃固执地摇了摇头,“你们都是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好怕,哥,我真的很怕。他们说我是灾星,克死了娘,又克走了爹,现在又害得你们两个这样子。哥,我好害怕。”

小女孩说着说着泪水盈满双眸,“那次我看到你换下的衣服,好大一片血,我好害怕,但是我知道不能说出来。从那以后周循每天都待在我身边,剑不离身。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可是哥,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你们一直因为我流血受伤,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陆凭弯曲双腿,视线与白桃齐平。他双手轻轻抚去自桃脸上泪珠,不断温和道:“不会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不会了。”

白桃快速抬手,抹去陆凭脸上的血迹。破涕为笑。

陆凭这一次没有躲开,任由白桃在他脸上擦拭,只有无奈一笑,看着白桃,眼神温和。

院中气机流转,飘落桃花搅动着缓慢流淌的阳光,明媚动人。

不多时,房门轻启,老头儿呼出一口浊气,“治好了,只需静养几日即可下床。”

白桃闻言急忙奔向屋中。

看到白桃奔进房屋的那一刻,陆凭再也支撑不住,一口乌黑鲜血喷出!直直向后倒去。

老头儿走向陆凭,只有一阵轻微叹息。

陆凭躺在地上,浑浊眼睛直直盯着老头儿,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周围地面很快被染红。

老头儿蹲下来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却异常平静的男孩。

“别死了,你死了,你的眼睛就不值钱了。”

陆凭艰难开口,断断续续,“眼睛……不值钱的话,老先生就会……杀了……我弟弟吗?”

“当然不会,老头子我一把年纪,还不至于倚老卖老到跟几个晚辈过不去。”

老头儿偏转视线看向小屋,喃喃道:“不过你要是真死了,他们两个,大概会伤心地要死要活死吧。”

老头儿又看向陆凭,脸上皱纹慢慢舒缓开来,“所以别死了。”

“还是要谢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我的眼睛趁现在还值点儿钱,还请老先生拿去吧。”

“不了。”老头儿摇了摇头。

陆凭静静看着他。

老头儿小心撩着衣袖擦拭陆凭脸上的鲜血,“我变主意了。眼睛,我还是要拿走。不过你,也要跟我走。”

陆凭没有说话。

老头儿捋了捋干枯粗糙的山羊胡子,扯出一个很不要脸的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也知道,如果不跟我走,你活不到明天的。只有跟我走,才能救你。”

陆凭身体不停地抽动,想要挣扎着起身。起身再看一眼他们,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能看到。

老头儿就在一旁袖手旁观,单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他的鹅黄般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最后都化为淡然一笑。

陆凭彻底昏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很长,既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老头儿听的。

“我不想死啊,我当然想活下去啊。我还没有看到阿桃嫁人,还没有看到周循成为大剑仙,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完成,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老先生,我会跟你走,眼睛也会给你。但是你要保证他们以后不能再有我今日之境地,不能在面临我今日之抉择。老先生,拜托了。”

老头儿不禁摇头苦笑,屁大点儿的孩子,想的倒是比谁都周到,真是可怜又可敬啊。

屋内,白桃看着床上的周循脸色逐渐缓和,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当她意识到陆凭还在外面时,有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不大的院子里却没有了陆凭的身影,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白桃慌乱地四处寻找。柴垛旁,厨房里,甚至连大水缸都瞧了来回两遍。最后她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目光呆滞地看着满院子的散落桃花,像一只离群迷路的粉红雏鹤。

一道温和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现在有什么感觉呢?很难受吧?”

“感觉……心里面空空的。”

“那为什么不哭出来呢?你不是最擅长哭了吗?没准你一哭他就出来了呢,反正他们两个都是这样,都见不得你哭。你一哭他们就担惊受怕,什么事都能答应你。”

白桃木然地摇摇头,“我……我……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那道声音再度回荡在周围,“你当然不会这么想,不过你做得到吗?做得到不这么想吗?”

白桃拉拢着脑袋,没有回答。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跟我走。”

白桃忽然抬头。

在她的面前,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安静站在那儿,身后纷纷扬扬的桃花只能当做他的陪衬。仙姿玉容,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春和景明,落英仍然纷纷。只是当年一同看管桃林嬉笑吵闹的三个孩童不在。

旧物仍存,只是故人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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