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沙哑粗冽的声音吸引了姜寻汸的注意,她循声望去,见亭中坐着一位老者,一身朴素的青袍,手里拿着零散的竹片用牛皮绳编系在一起,小心轻柔的动作显示出对竹简的珍重。

“小女姜寻汸,见过邓夫子。”姜寻汸朝着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亭子中去。亭中的石桌和石凳上堆满了纸书和竹简,桌面上散乱地摊开几本书,泛黄的书页被镇纸压住,大概是怕被风吹坏了。

姜寻汸安静地立在邓夫子旁,端详着夫子修书的过程。

过了一会儿,邓夫子才将手中这卷修好,仔细地卷好放在桌上,这才抬眼看向姜寻汸。眼前的姑娘稚气未脱,应该还未及笄,站了半天一言未发,如果不是裙边的青灰和鲜苔,倒似是个安静的。

“可会识字?”

“回夫子,会的。”

“不用讲那些虚礼,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平常都看些什么书?”

“是,平日里看的都是武侠志怪游记之类的……”这些书籍在很多文人眼中都是娱乐读物,没有多少素养,有甚者视之糟粕,姜寻汸一时有些心虚,捏了捏裙摆。

邓夫子顿了顿,看到了亭外远处站着的两个身影,才缓缓出声道:“意峰游,可曾读过?”

“读过,这可是书肆最热卖的书,最让人们乐道的一段是说在顶峰看到天云一线,日出时分绛皓驳杂,不消一会便五彩纷呈的奇幻景象。”

“那你可还记得书中写山外江河如何?”

姜寻汸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书里说,好似白鹭下翔,波涌云乱,浩浩荡荡——”

“你可知书中游历所在?”邓夫子手指敲了敲石桌,然后又继续说到,

“写书人在游记里对刻画山石情有独钟,游历的选址也是崇山峻岭的西南一带。西南一带深陷内地,山峦起伏,连绵不绝,地势急转险峻,且不论书中描写山石前后多有不符,前段刚写峰峦上荒石嶙峋,披露的石块经风蚀碎裂,后又写土壤湿软,紧锁草木。但就江河之说来看,江河傍山而行,又位于多山险峻之地,这般开阔之势从何而来,恐怕最胜也只能是急流拍石,委于狭山间急锋出剑,势如破竹。可巧了西南一带,江流几处,源起如何,水量几何啊?”

这一通说下来,让姜寻汸陷入了思考。

“夫子,我不知道西南一带江河的具体情况,但经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曾在别的书上看过安和年间西南一带干旱频发,几乎每年都需要朝廷赈灾。”

“你从何处得知?”邓夫子笑着捋捋胡子,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书籍。

“国史,”姜寻汸回答道,“夫子需要我帮忙吗?”

“小姑娘歇着吧,可别把老头子我的珍藏给弄坏了,”邓夫子摆了摆手,“回去吧,明日便和恪笙一起到阳春居学吧。”

话一说完,邓夫子就抱着自己的书走了。因着教习讲学的夫子身份,侯府给邓夫子留有一处住所,不过只有梁恪笙在的时候才会住。

姜寻汸应声,行了一礼,这一回头才看到姜郢楸和梁恪笙站在亭外不知听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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