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忘了,时间不等人,人也不一定等人。老贾的一言不发和母亲的威逼利诱,让如芸和一个倒水泥的土老板定了亲。老贾怒气冲冲地找如芸想要个说法,可也是和他一样的人都不会反思一切失去都是自己的懦弱无能。

又到了新年,如芸结婚,老贾瘸着腿远远地在县上一家饭馆看着她们迎亲,如芸高不高兴?他不知道。因为那天炮竹连天,烟雾笼罩着,他好像是被热闹隔绝在外的俗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敢表达悲喜的。

自那以后如芸也不在厂里了,老板有钱,在县里盖了幢三层小洋楼,院子里是倒水泥的卡车和四条天天淌着口水的大狼狗。老贾每每路过那间洋楼,听到的不是如芸的声音,而是狼狗的狂吠。

“他妈的,没俩子儿连狗都不把老子放眼里”每次老贾都是这样想,其实不知道他在骂谁,是如芸那个见钱眼开的妈?还是这个世道。

2004年,老贾这个时候混到了配电室主任的活儿,每天指挥指挥技工,去车间检查检查机电,然后再写写记录。这一天就混完了,老贾的老爹在2003年走了,年纪大了,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但也还行,至少除了老贾那次事故没再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老贾把老爹葬在老家的祖坟那天,坐在山头上抽了好久的烟,老爹活着的时候好吃两根卤猪尾巴,每次看见也舍不得买,老贾偶尔带回去一两根,第二天老爹也基本上都装在老贾饭盒子里。临了了,走的突然,也没痛痛快快吃上一次。

老贾那天坐在山头,背后是老爹的坟堆,从前是爷俩面对面坐在餐桌上无言,如今背对着背,竟有话也说不出了。老贾抽着烟,可能是天气冷,他的手一直发着抖,微泛血丝的脸上不时流下两行泪水,继而痛哭,最后掐灭了烟,一个人走回了家。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有一台大肚子电视,老贾休息的时候喜欢躺在沙发上看中央十一套,上面播三国,老贾喜欢。老爹走了以后,老贾一个人,饿了吃个大饼夹辣子,不饿的时候就在俱乐部院子里看看麻将,看看象棋,或者碰见同事就一起蹲在篮球场边上抽根烟,最后吐口痰。老贾没什么大理想,一直没有。他也不相信改变命运,在他看来,厂子里的日子熬不出头,改变命运那都不是他这样的人身上能发生的事儿。

老贾十八就进到厂子里,现在二十四,却沧桑的像个中年男人。他说话姑娘们不爱听,嫌他不会说话,院子里倒是给他介绍过几个,不是姑娘们嫌他吃饭习惯不好,就是嫌他说话不好听。他倒觉得这些姑娘之所以毛病那么多,多半是家里有个刁钻的妈,例如——如芸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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