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虽然捡漏,但屋顶完好,完全可以遮风挡雨,对赶路人来说,是极好的歇息之地。丁家两兄妹进门后迅速巡视一圈,发现并无异常后,便招呼妇人安置。

赶路至此,大家都饿了,各自拿出灌满茶水的布袋子打开喝了起来。稍作歇息,丁家兄妹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没多久一堆篝火就燃起来了,没有生气的房子立刻亮堂起来。妇人此时已经将在破庙时留出来没有装进行囊里的包裹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鱼干递到丁龙面前。

见到鱼干的丁家兄妹有些错愕。

他们还以为这母子三人全无吃食了,所以这些日子兄妹俩都没有让她们操心过吃喝的问题。但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是最后的粮食了。

“婶儿,你这……”丁凤没有接妇人递过来的鱼干。

“承蒙你们照顾,如今这京城也快到了,等到了京城,谁还指望这鱼干填饱肚子呢?我有信心,到了京城定能活出一番天地来,今日就当时提前庆功了。”妇人眼眶微红,想起这一路兄妹二人的照顾,感动不已。见丁凤还是没有接过鱼干,她便自顾自地拿起一旁的树枝串了起来,动作利索地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鱼干很快滋滋作响,妇人扯下一块尝了尝,觉得可以了便一人一块分了起来,丁家兄妹手里拿着鱼干,表情凄凄,并没有动口。妇人以为是他们嫌弃鱼干烤得不好难以下咽,便开口道:“龙哥儿,凤姑娘,别嫌弃,今日委屈你们如此对付一顿,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东西齐全,我定能做一锅香喷喷的鱼汤给你们尝尝。婶儿我的手艺,可是流溪村有名的好。”

“婶儿,哪里的话,我们二人原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弟,都是逃难而来,有口子吃食对付一口便满足的,哪里说得上嫌弃。只是……”丁凤又看向手上还有些烫手的鱼干,想起了父母,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吓得妇人赶忙起身。

“凤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婶儿,不瞒您说,瞧见这鱼干,我便想起我可怜的爹娘。干旱袭来之前,赵洛镇便已鼓动大家囤粮食避难。我们村的乡亲们每日里出去卖力地捕鱼,每条出去的船回来都上交一大半的鱼,由我爹娘烘烤统一封存以备,各家各户储了大量的井水,这场饥荒我们是有备无患的。奈何有人贼心大发,勾结周边没有储粮的村落一起打劫我们,满满一仓库的鱼干,他们多次来强抢,愣是一条都没给我们留下,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为了掩盖罪行,他们还将仓库烧了,我爹娘就这么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丁凤回忆起往事,泪流满面地诉说,双拳紧握,控诉着偷粮的人:“这些人畜生都不如!我和弟弟赶回时,只逮住了几个男人,可他们嘴巴太硬,怎么打都不肯说出偷走的粮食放在哪儿。总有一天我要找到那些人,让他们百倍偿还,报我姐弟二人血海深仇!”

丁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能看出来他此刻正压着怒火,将手上的鱼干塞进嘴里,狠狠地折断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里,砸出一堆火星子。

听至此处,萧湘湘和妇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船舱夹层里的鱼干,莫不是……

此时妇人的双手已微微发抖,为了掩饰,她站起身来离开火堆,坐在阿离弟弟旁边,撕着鱼干喂他。她用余光迅速地瞥了一眼还沉浸在伤心里的丁凤,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佯装淡定地开口问道:“后来呢?那些被你们抓住的人怎么样了?”

丁凤狠狠地擦了擦眼泪,眼神狠厉,“还能怎么样,自是要他们的命!”

妇人喂食的手停了下来,嘴唇发白颤抖,双手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她的眼泪就这么憋在眼眶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阿离弟弟见状,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奶声地说道:“阿娘不哭。”

丁凤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看向妇人。

妇人此时心中已经明白了,她的丈夫应该就在被抓的几人里面,否则他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回来。那日在破庙她就见识到丁龙的功夫是极好的,她那只会用蛮力的丈夫一定是打不过,逃不掉的。

想起丁龙教训那个莽夫的场景,妇人这下心中害怕不已。

决不能让这对兄妹知道真相,否则保不齐他们会在这里动手了结了他们三个,更别说护住他们母子进京了。她死了倒是无所谓,可她的孩子怎么办?她儿子才三岁。

原以为是患难好友,没成想竟成了仇人。真是造化弄人。

妇人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划过脸庞,脑子迅速转动,然后睁开眼睛,起身走动丁凤身边,握着她的手道:“孩子,今日听你说这悲痛的往事,婶儿替你难过。你父母在天之灵定是希望你们兄妹两个好好的,可不能做傻事。”

“婶儿,放心吧,我们进京的目的不仅仅是避难。听说当今圣上是位明君,京城的府尹逢案必究、遇冤必查,若有机会,定要击鼓鸣冤,为我爹娘和乡亲们讨个公道!”丁凤点了点头,斗志一下子被燃起,恨不得此刻就到城里上公堂。

“好孩子,苦了你们了。说到底都是这干旱和饥荒惹的祸,大家伙儿也是没有活路了,若是不抢,也是死路一条。我们若不是省吃俭用攒下这些鱼干,是万万撑不到这儿的。纵使如此,路上还遇上个野人莽夫,杀害了我的丈夫,还强要了我,一路上我真是什么苦都吃遍了。最苦的还是我的孩子,我还有个女儿,活活冻死饿死在路上了,我亲手埋了她,我的心痛啊!”

一番话下来,妇人捂着胸口嚎啕大哭,哭她那死在破屋里的女儿,也哭她那再也回不来的丈夫。丁凤抱着她的肩膀,两人依偎着哭了起来。

萧湘湘从真相中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她看向一旁不说话的丁龙,正在嚼着鱼干,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若是他知道真相,又会如何呢?

会杀了他们吗?

萧湘湘不知道,她还不了解丁家兄妹二人,但这样的真相,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听妇人的说法,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对丁家兄妹来说,阿离一家是血海深仇,对阿离来说,丁家兄妹身上的也是杀父之仇,这样一个局,在几人之间,注定是无解的。但只要真相永远不白,他们都是一路共患难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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