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自北而来,不紧不徐的行驶在林间小道之上。

赶车的汉子年莫三十来岁,一手稳稳的捏着缰绳,另一手则爱抚着腰间的酒葫芦,短发乱蓬松,腮边胡渣如青丝遍布,只见他解下腰间的葫芦放在鼻前嗅上一嗅,浓烈清醇的酒香便一下子迎着山风灌入了他口中,他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流露出极尽享受的神色,感受着唯有喝酒的人才独有的那种丝丝入扣的乐趣,接着才心满意足的又盖上盖子,像是舍不得喝一样,将酒葫芦又好生揣在了怀中,倒也显得落拓不羁。

马车的车轮将地上的落叶卷起,泥土的芳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古老的气息,远处溪水淙淙,山林间的静谧空阔也总是清新脱俗,古往今来无论是什么人,对天地自然的向往之情从来都是只增不减的。

车帘忽然被掀开,一只青葱白玉般的细手落在了那赶车汉子的腰间,接着便一把将那酒葫芦夺了去,那汉子还在回味之余,手已落空,低头一看,酒葫芦连同那只手已缩回车厢里去,不免心生不悦,可又没奈何,于是便一扬鞭重重的抽在了马屁股上。

车里的人似乎觉出了什么,开口道:“你若心里不悦,不妨发作出来,反正你武功高强剑法无双,若要出气,有谁能拦得住你?”

马车上悬着一柄三尺长剑,那是一柄通身乌黑的利剑,剑柄上缠绕的乌色麻条虽显得破旧,可认识这柄剑的人却常常愿意出价千金只为让这柄剑的主人将剑拔出来瞧一瞧。

这是一柄不会轻易拔出的剑,也是一柄已有许久未曾拔出的剑。

那赶车汉子回头瞧了瞧这柄剑,并没有接话,面上的愤懑却渐渐化开了,眼中反而有了些愧疚之色。

车厢里坐着的是一个女人,光是从她那豆腐般白嫩的手就已能猜出她的样貌必定远胜春山白雪,这样一个女人说出的话,无论是什么都很难让人不胜其烦。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再有几里路便是黄山了,到了黄山脚下,杜郎在放饮也不迟,小月自随杜郎以来,游历五岳诸山,大小不尽的古刹宝坊,若不是有杜郎相伴,只怕是寸步难行,只是杜郎虽然武艺高强,但此处人迹无踪,山野险峻,若有豺狼虎豹出没,杜郎自饮自顾,则小月死无葬身之地也。”

那赶车的汉子轻轻勒住马车,转身将手伸进车中拍了拍女人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任何人能伤的了你。”

车中的女子忽然喜道:“有杜郎这句话,小月就算死也无憾了,小月又怎不知杜郎思酒若狂,方才那话不过是小月见杜郎精神缱绻,舟车劳顿,为舒缓杜郎之神思而说的罢了,我看时候尚早,不如稍加休憩,让小月陪杜郎漫饮一尊可否?何况山林风清日丽,正可增添野趣,不知杜郎意下如何?”

那汉子听罢果然神情怅然神思倍增,脸上似有红光泛泛,一把拉过女人的手,将其揽入怀中,心中的爱怜不免又添了十分,也顾不得那酒葫芦了,便如小鸡啄米般在那女子的脸上一番横扫...

经过短暂的温存过后,那汉子才拾起酒葫芦,轻轻嘬了一口酒,烈酒入喉很快便使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山风一吹,就化作一粒粒汗珠从额上沁了出来。

他本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剑客,他的剑虽算不上快,但却出奇的准,他每一剑刺出,都无一例外的会贯穿敌人的心脏。

直到他遇见了这个女人,如你所见,这是一个既很聪明又能懂得如何把握分寸的貌美女子,这样的女子即使是神佛,或许在面对时也难免会心生不定。

正午的日光透过密林的缝隙照在地上,树上的绿叶随风一吹,便飘落混入了尘土中,这种随处可见的自然变化,此刻竟有着令人说不出的甜蜜宁静。

可就在这时,远处一群山禽忽然惊掠而起,从深林中四散溃逃,像是发现了躲藏中的猎人。

几个人影也就在这时像是凭空冒出的似的挡住了前方的去路。

那赶车的汉子抬首一望,三个身着黑衣,头戴笠帽的人像是三只豺狼般立在了远处。

他们俱都用黑布蒙着脸,虽然看不清神情面目,但来着不善,善者不来,赶车的汉子已将女人送入车厢里,接着懒散的靠在马车上,望着远方朦胧的雾海高山,心中并不在意,依旧轻轻抚摸着腰间悬着的半壶酒。

其中一个蒙面人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一点最令我佩服,不过现在我发现并不止如此。”

另一蒙面人顺势问道:“哦,此话何解?”

这个蒙面人便答道:“他的功夫十分了得,尤其是他手中的那柄剑,据说江湖中敢与他一较高低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

另一蒙面人疑问道:“这只能算是他的一个优点,难不成他还有别的过人之处?”

那蒙面人见问到点上便笑道:“难道你方才没有瞧见?我本不愿认可他这一点的。”

另一蒙面人会意,笑道:“庸俗!庸俗...说起剑法,我倒也认识一人,不知你那朋友的剑法与我这朋友的剑法孰强孰弱?”

他二人说着话,像是旁若无人,但他们的眼睛却一直盯在那赶车的汉子身上。

那赶车的汉子却根本充耳不闻,依旧遥望着远方的山石风景。

于是那黑衣人便追问道:“你那朋友的剑是什么剑?”

另一黑衣人答道:“剑名曰杏枫紫乌剑。”

那黑衣佯惊道:“我这朋友的剑也叫杏枫紫乌剑。”又问道,“你那朋友姓甚名谁?”

另一黑衣人道:“当今江湖第一剑客杜伍乐。”

那黑衣人又佯惊道:“我这朋友也叫杜伍乐。”

那赶车的汉子分明知道他们在说谁,却仍旧默不作声,只听那黑衣人又问道:“你那朋友现在何处?”

另一黑衣人却忽然叹道:“我这朋友最爱游山历水,他的行踪,只怕没有人知道。”

那黑衣人听罢笑道:“我这朋友与你不同,除了美酒之外,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动他。”

另一黑衣人故意问道:“那你那朋友现在何处?”

那黑衣人见问便面露难色,最终开口道:“我这朋友近日迷上了一女子,已随她而去,也不知现在何方何处。”

另一黑衣人叹道:“可惜可惜,若你那朋友与我这朋友能够比试一场,高低立见,你就可知我说的不假。”

那黑衣人却不服道:“我这朋友的剑法也非等闲,就算是你我二人联手为未必能敌得过他。”

另一黑衣人却不以为然,坚信自己那朋友的剑法要更胜一筹,于是二人便争辩起来。

一直在旁缄口不言的第三个黑衣人忽然开口喝道:“笨蛋!难道你们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朋友是同一个人吗!”

另外两个黑衣人忽然齐声问道:“难道你知道他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于是他们三人的目光便一同落到了那柄剑上,那柄挂在马车上的杏枫紫乌剑。

“那真的是一柄无人能敌的剑?”其中一个黑衣人喃喃道。

“我看未必。”另一黑衣人不屑道。

“费这么多话干什么,一试便知!”

三人正欲动手时那赶车的汉子终于开口道:“我与阁下并无冤仇,阁下想要的是什么,莫不是为了钱财?”

其中一黑衣人开口道:“我们只想试试你的剑。”

原来那汉子正是杜伍乐,江湖中的人几乎没有人能胜得过他手中的那柄杏枫紫乌剑。

可偏偏总是有人不信。

杜伍乐悠悠道:“杜某已决心归隐山林,往日的恩怨情仇杜某也已偿还殆尽,恕在下不能奉陪。”

原来杜伍乐已决心远离江湖纷争,一车一马同小月共历江山南北,他们此行正是准备前往有着天下第一奇山之称的黄山,相传那里不仅有隐遁的逸士高人,还有着传说中得道升仙的侠客道姑。

可那三个黑衣人却并不打算因此而放过他,因为若能够打败杜伍乐,则可取而代之,这是他们想要在江湖中立名最快速的法子。

那柄剑已有很久很久未曾出鞘。

一件空前绝后的宝物或许永远都不会被呈现在世人面前,一柄没有对手的剑也同样如此。

可就因为如此,这件宝物也就没有了价值,这柄剑也同样不能再令人胆寒。

“那当真是一柄无人能及的剑?”

“我看未必!”

那三个黑衣人显然也都是这样认为,其中一个黑衣人便道:“要么留下你的剑,要么就留下你的人头!”

杜伍乐苦笑道:“这不过是一柄花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铁剑,对阁下来说毫无利处可言,至于杜某的这颗人头,已陪伴杜某浪迹飘零多年,阁下想要,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咱们就先要了你的脑袋,再要了你的剑!”

三人话未说完,便已踏着落叶左右开弓向杜伍乐袭来。

杜伍乐口中喃喃道:“这是何苦...”

他已不愿再杀戮,哪怕别人的杀招已将他逼上绝境。

左手一黑衣人擅用爪,爪如鹰,撕裂九霄,每一爪都向着杜伍乐的眼睛击出,行止之间隐约有鹤唳猿啼,罡风凌冽,劲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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