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道:“从这里往南下跨过两座高山,在那山峰之下,另有一院落,里面住着的就是道士,你若要去,就按我说的方向走就是了。”
那姓徐的男子连忙笑道:“徐某既非佛门子弟,又不属道教中人,自然是来去无方。”
慧净在后一直瞧着这姓徐的男子,心想他孤身一人来此必无寄身之地,便笑道:“徐公子不如先随我们回云谷寺,这里山风景色怡人,徐公子若要游观,自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游遍的,山脚下虽有客栈可宿,但哪里有我们寺庙里住着的方便。”
那姓徐的男子听罢正合己意,因他初到此山,虽已远远的就瞧见了云谷寺,但却并未唐突乱入,只因他心存疑虑,他自离家以来,途经十余州府,一路描山画水,又怎会没遇到过强人拦路,恶痞缠身,因此处处留心,今见这三位小和尚言语率直,天真热情,便没了顾虑。
“如此甚好,只是多有叨扰,还不知寺中方丈法号尊称?”
慧净笑接道:“方丈法号圆通,昨夜还收留了一位施主在寺里,那位施主还...”
慧能忽然打断了他,并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慧净会意便立刻住口,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那姓徐的男子虽然奇怪,却也不便多问。
雨后的山林焕发着一种纤尘不染的气息,空气中好像什么味道也没有,耳边却似乎有各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在此起彼伏,就算是躲在绿叶下的菜青虫,也能清晰的分辨出它啃食菜叶的声音。
地上积水潺潺,随处可见的清溪小道蜿蜒绵亘,也不知是如何开辟的,等到这些小溪全部干涸时,已经是三天过后。
山脚下一个洼地里仍旧还残余着一汪清泉,整个世界倒映在其中,微风只是轻轻一吹,这个世界就近乎崩塌。
小和尚今日没有来撅菜,而就在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晨微的日光落在了那里却好似落入了一片寂如幽谷的虚无。
杜伍乐木立在小月的坟前,杏枫紫乌剑直直的插在他的脚下,远处有怪石青松,浓雾凄迷。
卯日初升,山林间花鸟争鸣,百丈危峰犹如一柄无坚不破的巨剑挡住了世人的去路,任谁也无法逾越。
杜伍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将余下的烈酒灌入喉中,他的脸因此也红了起来。
过往的山风将他的头发卷起又落下,而插在地上的那柄剑却岿然不动,这柄剑就像是他的人,当别人看到这柄剑时,就会想到他的人,当别人看到他的人时,就会想起这柄剑。
这柄一剑刺出,无一例外会贯穿敌人心脏的剑。
他将葫芦中的酒饮尽,接着便像石像般伫立了很久很久。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充满了凄楚。
“你若还不出来,我就要走了。”
不算太宽的草地上并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和一个新填上土的孤坟,草地的周围,生长着的不是木莲就是红豆杉。
没有人回应他。
“出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耐心,就像是睡了整整一宿的人刚醒来一般。
这时一株红豆杉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但躲在后面的人却从另一颗黄山松上跳了下来。
这个人的左脚上包扎着纱布,他的脸依旧用黑纱布蒙着。
“杜伍乐,你应该知道埋在地下的本该是你!”
杜伍乐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他记得这个熟悉的声音。
那蒙面人又道:“想不到一个风尘女子竟会舍命救你,看来你的过人之处果然不止是在剑法上。”
杜伍乐依旧没有说话,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去,开始变得像冰山。
“你杀了我的朋友,我就算不为别的,也非杀你不可。”
杜伍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黑衣继续道:“你一定很奇怪...或许你此时正在心里嘲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剑确实名不虚传。”
“但你一定想不到的是我此来就根本没打算活着再回去。”
说到这里,那黑衣人忽然自衣袖中摸出一个乌色小瓷瓶,攥在手中,得意的笑道:“这瓶中所盛的正是唐门中最阴毒最辛辣的暗器,只要我将它打碎,就算你是大罗神仙也在劫难逃!”
原来瓶中装着的是一种毒砂,由生长在火熔岩旁的异草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熏炙而成,一但暴露在空气中,毒砂上附着的毒气便会立刻四散弥漫,方圆三丈之内的草木顷刻枯竭,任何活物无论是水里游的还是天上飞的,都会毒发身亡,这种毒砂名为“东西南北乾坤上下当牛做马为富不仁火烧泥巴望熏砂”。
“你杀了我们两个人,我现在要用你的命来祭奠他们,受死吧!”
最后一个字说出,那蒙面人已将手中的小瓶掷向杜伍乐,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一剑之遥。
杜伍乐就算会飞天遁地也难逃一死。
然而他的剑就在脚下,他一伸手便能将剑拔出。
能让他拔剑的机会并不常有,他已错过了一次。
这一次他并没有错过。
只听“呛”的一声剑啸,杏枫紫乌剑已被拔出,接着便一剑刺向了那蒙面人。
灌满毒砂的小瓶碎落在地,一阵惨碧色的青烟剧毒立刻开始漫延。
杏枫紫乌剑无一例外的刺入了那蒙面人的心脏,杜伍乐却连眼睛都未曾睁开过。
那蒙面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便开始发散,最后失去了一切颜色。
若你此时揭开一直蒙着他面上的黑纱你就会发现他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狞笑,只因杜伍乐的那一剑不仅贯穿了他的心脏,也击碎了那装满毒砂的小瓶,毒砂中的毒气在刹那间便将他吞噬。
杜伍乐倒了下去,直到这时他才缓缓的睁开双眼。
天空中连一片云彩也没有,叫人瞧着未免太过孤单,可到了夜晚,群星汇聚,灯火万家时,依然会使人觉得孤独和寒冷,夜幕下的星空仿佛不知从那一刻开始,便都是如此。
又不知过了多久,日光照在他们二人身上,从头至尾,在一株密叶的树干后,竟还躲藏着一个人...
空中的毒气已经散尽,远处鸣鸟啾啾,无数的彩蝶穿花绕林,流连戏水,这恬静的一景仿佛无法与整个黄山的大气磅礴相提并论。
在隐隐作动的云峰雾海之间,似乎暗藏着让人永远也无法窥见的波澜壮阔,哪怕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对这些群峰的了解或许还不到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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