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道祯猛地吻上他的双唇,带着几分赌气、几分快乐地轻抿着他的唇,最后残存的理智似那夜的烟花般轰然炸开,只余下五光十色的绚烂花火,骤然盛放,悠然坠落,在少年温热混乱的气息中流连沉醉。
许久,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你心中所想分明与我一样···”
陈慎如梦惊醒,一把将她推开:“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这个···你已经达到了目的,还请早些离开吧!”
道祯扑上来抓住他的双臂:“你为何就不能坦诚些?”
“我不坦诚?”陈慎眸光一闪,冷笑道:“英王又何曾真正对我坦诚?”
见道祯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他再逼近一步:“你不是一直在查访我的过去吗?既然知道了,难道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舍不得这个绝佳的脱身计?”
“你···”道祯完全没料到,立时怔在当场。
陈慎反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出身高贵,深受宠爱,聪明灵鉴不输于人,偏要做出混账的样子,还想借着与我的婚事彻底脱身而去。你究竟在怕什么?”
“我从未想过利用你,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道祯急忙辩解。
“那便请坐,夜色未晚,且听卿慢慢道来。”陈慎松开她的手,一撩衣摆先在矮床上坐下。
道祯与他隔着棋桌坐下来,深吸一口气:“你既已知我私下所为,想必我的过去你也知晓了。”
“当年,主父无所出,纪王却已长成。她父家微贱,为了这个储君之位一直纠缠主父,想要主父将她收养膝下。主父看不上她的出身,更看不上她的品性,便想着要找一个出身更贵、更能与他同心的人。我阿爷是老魏国公唯一的嫡子,便被主父选中,侍奉圣人生下了孝惠和我。可我百日种痘时并未能成功出痘,这在梁国就意味着早夭。阿爷本就患有心疾,忧惧之下便薨逝了。”
“连圣人都认为我是个养不大的孩子,将我置于偏僻宫室养育。只有保姆魏氏,也就是满儿、汴儿的阿娘陪在我身边。姆姆谨慎,一应吃食都由她自己或者亲生女儿尝过才会到我这里。纪王指使人将毒藏在糖饴中送与我吃,害得姆姆中毒身亡。之后,我便被圣人接到身边亲自养育。”
陈慎深深地看她:“既然二圣对你寄予厚望,太子又曾加害于你,为何不顺承上意,与她争上一争?”
“争?争过了,获胜了,而后呢?如今大梁早已不是表面上的太平光景,藩镇尾大不掉,勋贵世卿腐朽贪婪、不思进取,士人以清流自居,私下亦少不了结党营私、蝇营苟且之事。民间土地兼并严重,租赋流失,庶民难有立锥之地,变法革新已是迫在眉睫。但有意推动变法的人却将刀冲着五姓世家,所谓变法不过是党争倾轧的借口罢了。”
“我明白,要保大梁万年基业便要扼制门阀,取消特权,推行均法。五姓百年积威尚存,怎会轻易让步。圣人当年依靠五姓支持方得上位,如今被夹在中间举步维艰。无论是心智还是手段,我不及圣人三分,又怎么坐得稳这个位置?”
“主父有意将你婚配给恭王,如此一来,孝惠的婚事便十有八九落在唐氏。这是要牺牲我的阿姊阿兄,把摇摆不定的唐氏牢牢拴在我这边。”说到此处,道祯已是哽咽:“五姓固然有万般不好,但毕竟是我的亲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宫与何仲闻一党戕害摧残。要我坐看大梁滑向内乱深渊,或是自毁根基拿亲族开刀,任哪一点我都做不到。”
“与你成婚,确实是我在此时急流勇退、谋图长远的机会。但,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也许是上天怜悯我艰难,才将你送来我身边吧。”
陈慎静静听完,伸手替她拭去眼泪:“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与我合作,”陈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让我来帮你。”
雨后的深夜,万籁俱静,月光朦胧而轻薄。陈慎重新摆开棋盘,却没了先前的兴致。
“常胜,我这样算不算乘人之危?”
不等常胜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梁帝多疑好猜,却养了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儿。可惜天家无情,她纵有天资却过不了情这一关,再多拔揠也是无用。五姓放弃恭王而选择她,恐怕更多的就是看准了她心软重情好控制。我何尝不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明知她对我有情,却还是要利用她。”
“大王也是迫不得已。”
陈慎看着面前摆放的棋局,布局严密,筹算精巧,没来由地心生厌恶,一挥手,棋子洒落一地:“去睡吧”。
秋日来临,白昼不再难耐。恭王徐道敏骑马穿过东市长街,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阿姊!阿姊!”抬头一看,是道祯在街边茶肆内向她招手。
等进了客间,道祯亲热地拉她坐下:“今日竟这么巧。这些日子不是你不得空,便是我不得空,我都扑空几回了。”
“这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好事?”
道祯忙不迭地斟茶:“有个事有些急。我这是悄悄说与你听,可别走漏出去。”她转了转眼珠,继续道:“主父在西都时曾向圣人提起要将秦王婚配与你,你知道这事吗?”
显然道敏并不知道,端着茶盏的手一晃,水洒了一身:“竟有此事?!”她眉头紧锁:“秦王年少俊秀,配我岂不是有些可惜。”
“可不是嘛!”道祯一拍手,却引得道敏疑惑地看过来。她讪讪地收了手,正色道:“他身份尴尬,若是娶他做了王君,以后在朝中便难有作为了。”
道敏轻笑一声,放下茶盏:“这倒无妨,横竖我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阿姊,你可要有打算啊!这桩婚事你可不能答应啊!”
见她如此着急,道敏倒好奇起来:“是我要议婚,你着急什么?快说,别装神弄鬼的。”
道祯低头搓着衣角,半晌才道:“阿姊确实是到了要议婚的年纪了,如果你有看中的人,我会尽全力帮你撮合,就是···不要和他···”
“看你这样子,莫非···”道敏已明白了几分,不由叹气道:“你怎么如此任性糊涂,你我身为皇女,婚事岂是自己能做主的?”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求阿姊拒了这门婚事。”
“我不能违抗圣命。”
道祯急的站了起来:“我唯一所求就是秦王,只求阿姊把他让给我!”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这么些年了,你居然还是这样肆意妄为,圣人与主父白疼你了!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个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阿姊!”道祯扑到道敏的膝上,眼中含泪:“姊妹中你对我最好,不管我想要什么你都让给我。这婚事你若不愿,圣人也不会强求,就求你再让我这一次吧!”
“你!”道敏忍着气,无奈地道:“你总要容我想想。”
“那···我便当阿姊同意了。”
“既如此,有件事我还是要说与你知道。”道敏严肃地道:“回京前我路过丰州,北齐来往大梁的船只俱在丰州凯平渡口市舶使处检验。我无意中发现有一艘往成德去的货船吃水异常深,市舶使却只揭开盖布看了看便放行了。除朝廷漕运官船之外,诸镇船舶皆应算作私舶,市舶使理当仔细查验,却如此草率轻放。河北诸镇向来不安分,你若要与那齐人来往,还是要有所提防。”
“多谢阿姊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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