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青松正在撰写第二次虫洞探索实验的报告。
惊异感从昨天看到那东西开始，一直到现在，没有消散一分一毫。
是的，如果他是一个有神论者，他定会认为主展示了难得的神迹。
他伏在桌案上，不住地透过窗户偷偷观察那轮静谧的圆月。
而在这个平凡祥和的夜晚，他的脑中确是怒海狂涛般的躁动。
报告要详细写，无需那么官方。他这样写道——
按照计划，我协同三名队员搭乘N58号前往虫洞，执行第二次虫洞探索实验。
另外三名队员分别为瓦列里安、吕卡、肖天然。
肖天然带着她的口风琴。我认为这种私人物品无足轻重，没有阻拦。
从地球轨道到虫洞距离是4100万公里，借助太阳引力的不断加速，N58号的极限速度能达到每小时90万公里。算上加速与减速的过程，整个行程约为92个小时。
出发时，我们率先发射了一颗探测器，取名先驱者。它将以每小时150万公里的速度扎进虫洞，先我们一步到达另一面。
途中，距虫洞450万千米处，我们高速掠过搁浅的美国考察船，两名宇航员被困在船内。我们无法减速停留，只对其进行了简单的祝福。
接触虫洞后，和上次一样，我们都看到了五彩斑斓的炫光，同时时间在感知上失去了意义。
然后到了虫洞另一面。
吕卡、瓦列里安和我认为，稳定心神的过程比上次要短。肖天然还在恍惚中时，我们都已清醒，这是有力的佐证。
和上次的状况完全一致，N58号失去了动力，电磁波信号中断，电子表停止。根据大致观测，我们停靠的地点和上次一样。
不同的是，此次新增的原子表和机械表正常运转。从接触虫洞到我清醒，用时6分23秒。
先驱者探测器稳稳停在N58号旁边，完好无损。是虫洞消弭掉了它巨大的动能。
按照计划，肖天然于9月15号下午6点整启动微观粒子观测系统，对带来的单光子进行观测。
要等到回程后，我们四人才会得知留在地球实验室的另一个光子有没有塌缩。
肖天然十分自信，她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认为一定会塌缩。
主要计划已经完成，按照事前准备，我们重启发动机，决定试探性前进，探索这片陌生空间。
像在太阳系空间一样，N58号行驶正常。经测算，最近的一颗恒星距我们0.2光年。
对于N58号来说，它是非常远的距离，是太阳距地球的1265倍左右。
根据N58号上的一系列仪器检测，我们确认此空间的真空光速和引力常数与太阳系空间一致。
飞行45分钟后，N58号距虫洞3200千米。
我们的视线终于绕开了最近那颗恒星的遮挡，看到了它的后面。
……
荣青松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窗外的圆月已经升至正空。他回想那天看到的无与伦比的奇观——那个将要被他写进汇报里的东西。手中的键盘似乎多了千斤阻力。
古人观察月亮的阴晴圆缺时，会有人认为它是活物吗？
他继续写——
通过高倍望远镜，我们发现了原本被恒星遮挡住的方位。
那里有一团发光的云雾，据我们约0.4光年远。
它不是任何我们所知晓的星体，它看起来就是一团飘渺的、暗红色的雾。
高倍望远镜观察得很清晰，我们甚至能看到它在蠕动。
它是一个不太规则的球体雾团，无时无刻地变化着自己的形状。
像一只蠕虫，笨拙地翻滚。
它是活物吗？这是肖天然提出的猜想。
我看不透这名女队员脑子里的东西，她拿出她的口风琴，吹起了一段柔和的音乐。
这是诗人那种浪漫主义的“音乐对话”吗？
我们都知道，音乐传不出N58号，更没办法在真空传播。
但事实出乎意料，雾团有了反应。
即使是科幻小说这样描写，我也绝无法相信。
更遑论现实，我看到的景象，违反了一切认知。
它从自己的“身体”里伸展出一个“触手”，随后触手极速生长，蜿蜒前行，向我们奔来。
像一条迅猛的蛇。
恍惚间，暗红色触手来到N58号船体前方，它的速度绝对超越了光速！
它似乎具备智能，在船体前灵动地徘徊绕行。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唯有陷进巨大的震惊与惶恐之中。
肖天然和瓦列里安决定出舱接触。做为队长，我有责任留在N58号内善后。
两人出舱后，触手主动靠近，盘旋在他们身周。
肖天然挥动手臂，手臂穿过触手，没碰到任何东西。
触手拥有光与火的特征，没有实体。
随即，触手稍向后缩，慢慢舒展开来。
反常识的是，它没有变稀薄，看起来仍是同样的密度。
然后，触手改变形状，分裂出一个个单独的小圆球。
我紧张地攥住操纵杆，必要情况下，可以抛下舱外的两名队员，逃回太阳系，将情报带给人类。
接下来发生的事，谁也没有想到。
用吕卡的话来说——犹如神启降临人间。
数十个小圆球渐渐拉长，化成了人的轮廓。
正是地球上…人类的形状…
紧接着，这数十个人形雾团开始分裂，一批接一批，复制出更多的人形。
在我的观感上，它们大概不到1秒就会复制一次。
数量指数级膨胀，似乎永无止境。
我第一次用视觉体验到了指数的恐怖。
同时我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它的能量从哪儿来？
雾团用最基本的数学狂妄地向我们展示了它无可匹敌的力量。
直到人形团雾暴涨到几千万或几十亿个——我不可能知道具体数字，况且这也没有什么意义。
它们密密麻麻铺满视野的边界时，时间才过了不到30秒。
谁能想象，当一片无穷无尽的，发出红光的人形整齐划一站在面前时，能给心灵带来怎样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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