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摘牌

踢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光着膀子的黑鬼在前面带路，一位穿戴整齐面容清矍的中年男子，一手捏着衣襟，一手提着马灯，后面跟着两人，瘦长个子是王富春，还有一个秃头汉子是金班头。提着马灯的男子，进门一抬手，马灯刺眼的光芒，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两伙人分成两队相互对立，但见金家班人多势众个个耻高气扬，唯独皮猴子双手捧着胯部弯腰蹲坐在通铺床上哼哼唧唧不停的呻吟。而反观岳家班众人又少，个个耸拉着脑袋如同打霜的茄子焉不拉叽。“我说哥几个，这是咋回事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干架，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慌”。黑熊一看见金老大过来，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附耳低声说个不停。金老大一边听着咧嘴微笑，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万春明也同样把王富春，提马灯汉子拉到一边，诉说整个事情的经过。金老大哈哈一笑说道：“郭掌柜的，你也是我们桃园镇的人，今天就请你做个公证人，我们不妨把这个事情捋一捋”。一边说一边走到王富春面前意味深长的笑道：“先不说我的兄弟被扯了胯受伤的事，就说说你们岳家班的少班主，今儿个捅破了天，闯了天大的祸，我想看看王把头你给我一个什么交代，好让我这张嘴不会到外面去乱说，嘿嘿嘿……”王富春连连作揖强颜笑道：“金老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请高抬贵手啊”郭掌柜的也在一边帮腔说道：“金老大，大家出门都是为了求财，亲不亲故乡人，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如耽误了明天的工作，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至于这位扯了蛋的兄弟只要没见血，我这里有上好的红花膏药，涂个两天就好了，更何况皮猴子也把万春明的脸打肿了”郭掌柜缓口气继续说道：“岳平他今年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慌乱中出点差错也是情有可原，大伙兄弟把嘴闭紧一点，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情就过去了”。“郭掌柜你要这么说的话，兄弟就不服气，喊你来做个公证人你一碗水要端平，不能拉偏架呀”金老大淡定一笑指着岳平道：“他站起来不比别人矮，躺下不比别人小，端起碗吃饭不比别人吃的少，既然敢出门立棍挣钱，就别拿年龄说事了”。黑熊这时也凑过来抱拳向着天空一拜，阴测测的说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中间是自己的良心，天下芸芸众生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此子学艺不精，把我们整个桃园镇唢呐匠的脸面都丢光了”。“还有，刚入行也不懂得尊敬师长，熊二哥刚才开口教训他的时候，臭小子居然还骂他是没有教养的东西”不声不响的黑鬼也在一边帮腔。金老大冷笑一声：“哦，还有此事，”斜视一眼王富春：“听说王把头培训班办的挺好，把我们桃园镇九寨十八乡的红白喜丧生意揽了十之七八，原来都只顾着捞，钱去了，行规艺德全然是不要了”“难怪，难怪，规矩散乱才会导致学艺不精，不然也不会导致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瘦小干枯的黑鬼，说出来的话是又黑又鬼。王富春羞愧的恨不得地下裂开一条大缝钻进去，因为行有行规，每一行手艺人都有从古留下来的规矩，被人骂没有行规艺德相当于指着鼻子骂娘了。王富春看了一眼郭掌柜，深吸一口气，向着金老大说道：“兄弟今天认栽了，金老大你有什么条件开出来，我一力接下，明天还要干活，不要在这耽误兄弟休息”。“好，爽快，”金老大翘起三个手指头说道，“我就提三个要求”一，这一次在阳府干的活，你们的工钱全部归我们。二，以后在桃园镇所有红白喜事你们岳家班接的单，我要抽五层的干水。三，指着岳平，把这个不懂规矩不懂的尊师重道的混小子，削了他牌拆了他的棍，赶出唢呐这个行当。省得以后丢我们桃园唢呐行的脸面。黑熊把脚抬起来架在床上声色俱厉：“还有一点，这个臭小子必须从我胯下钻过去，再叫一声爷，今天这个事情就算了，不然你们就通通等着人头落地，阳府大喜的日子，你竟然敢诅咒人家死人，我只要吼上一嗓子你们没一个人跑的脱”。郭掌柜干笑说道：“金老大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呀”。岳家班众人带着三分愤懑，三分惊惧面面相觑，还有三分怨恨一分不满盯了岳平一眼。郭掌柜看了一眼六神戚戚的万春明，从他手中夺过大蒲扇，两尺多长的蒲扇把是用两块竹板叠成。郭掌柜把两块竹板取下来，递给王富春向他撸撸嘴。王富春生性机灵一把接过，大喝一声：“岳平跪下〞此时的岳平内心惊惧莫名，两眼绯红，没想到自己无意中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连累了整个岳家班众人。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哪里能够体会到人世间的险恶争斗？听到王富春一声大吼，不如自主的跪在地上。“岳平，我们岳家班唢呐队从父亲传下，立下有五项规矩，我是第二代把头，你现在跪的是你父亲的规矩。现在把你父亲的五项规矩大声的说出来。岳平双目噙泪：“一，不得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不得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三，不得虚浮懒散，敷衍业主四，要虚心学艺，求精求进五，不得神志昏昧，曲目吹错岳平今天这五条你全犯了，我要把你打出门去摘了你的牌，你服不服？不等岳平回答，王富春手中的竹板劈头夹脑的打下去。啪啪啪……啪啪啪……大热天众人睡觉都是光膀子，一时间背心，胳膊，肩膀.皮开了，肉破了，血溅了……岳平痛彻心肺，再也忍不住哇哇的一声哭出来。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哗哗直流。站在旁边的二十多人，人人内心都有不忍，心软的直接流下了眼泪。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从小就没有人这么打过他，进入社会就第一次挨了一顿毒打。他再也撑不住了，头一歪昏死过去倒在地上。郭掌柜走上前作了个罗圈揖，说道：“金老大，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天这事就这么了了，你看怎么样，王把头铁面无私当众执行班规”。金老大默不作声，黑熊鼻尖轻轻哼了一下，黑鬼也是无动于衷的表情。“金老大，我记得那年桃花河涨大水，你姑妈跌入河里还是这孩子的父亲跳河把你姑妈救上来的，这个人情你是现在还没还”金老大听了心里一种黯然，他从小就母亲早亡，是他姑妈把他带到十岁，与姑妈的感情很深。“黑鬼兄弟，上一个月你们在金鸣县跑耍，你在和丰赌场输了钱，在我这里借了十两银子，今儿咱们一笔勾销怎么样”？熊老二你不要那么犟，这个孩子是骂了你，但是你真的要他钻胯吗？你要想一想后果，他是父母不在了，但他还有二叔三叔在。他二叔是一个草药郎中，同时还是一个把式，他三叔开的酿酒坊，这几年生意红火，手底下也有一帮人，你要掂量掂量，你自己惹不惹得起”。黑熊鼻子又哼了一下。“什么二叔三叔，都是干亲又不是正亲，你也不要拿什么把去来吓唬我，我黑熊也好歹练个几年功夫”更何况金鸣大侠阳惠南还和我沾亲带故，谁怕谁呢？我倒还想去会会他二叔。“行，行，你厉害，还是上个月你们到城里跑耍的时候，初九晚上你喝多了马尿，看到路边一个叫化婆子有几分姿色就玷污人家了，当时你还许诺人家完事后给他十两银子养娃子，可是完事后你倒是爽了，裤子一提拍屁股走人，第二天那个叫化婆子就投河死了，当时河凤街很多人都是看到的，如果闹到衙门去，你敢说这事和你没关系”。郭掌柜不急不徐地看着黑熊说道。”还有一点我可是听说那个叫花婆子就是来投亲找阳大侠的，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熊老二，你真的不能抬抬手放这孩子一马吗”。“其实也不是我郭中基要打抱不平拉偏架，实在是当年在我贫困落难的时候，这个孩子的父亲帮过我，我这间客栈还是他资助我开起来的，这个人情我不得不还，人活一世，恩怨二字，郭某人还是分得清楚，今天我就言尽于此，大家是要和和气气的做朋友挣钱，还是要做冤家对头，金老大你一言可决。金老大手下的一般唢呐匠这时也是议论纷纷……金老大要不还是算了吧，你看现在我们业务都往县城发展，乡下那几个小钱，兄弟们都已经看不上了。是啊，是啊，他二叔那个草药郎中本事还是了得，家里的老人孩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麻烦人家。他三叔手下那帮人，听说成立了一个青蛇帮，咱们没必要与帮会的人起冲突。…………金老大看着手下的兄弟个个相劝。即善从流说道：“好吧，今天就卖郭掌柜一个面子，冤家宜解不宜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