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工资水平赶不上消费水平就是这样的。

东西也就那样,一根烤串没拇指粗,没食指长,穿在签上,像个蚯蚓,美其名曰小串,嘿,您猜怎么着?

8元!

想吃正常大小的?

行啊!你得点大串,颇有中杯大杯,特大杯的架势。

16!就这一串,还不够方浩、林羽这种大小伙子一口的量。

两个人,20串肉串,其他还没点,三张就没了。

在N市,经常能看见,两三个西装革履的30多岁男人,下了班,约在夜市吃烧烤。

点四五串东西,就着酒硬喝,半天吃上一口,串都冷了。

没办法,但这是常有的事。

生活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借酒发泄,但兜里可怜的薪资又让他们连发泄都不彻底,都得小心翼翼地盯着菜单看上半天,郁闷怎么烤素菜又涨价了。

不过是藉一顿酒,畅快地发几句牢骚,借着醉意故作潇洒地悼念转瞬而逝的青春,都求而不得。

“快走,快走,我真要饿死了。”

方浩站在玄关,再三催促。

“来啦,来啦!”

云梦晚迈着小碎步,回应着跑到玄关。

玲珑有致的身材全藏在宽松的衣服里,唯有头上的玉簪随着主人晃动,显得格外调皮可爱。

“你在这儿晃啥呢?走啊。”

方浩不解,云梦晚在鞋柜前犹豫什么。

“没有鞋子穿啊,我现在是38的脚啊。”

云梦晚三两下蹬掉自己的细跟,随着“啪嗒”的落地声,一双被黑丝裹住的小脚出现在方浩的面前。

“呐,你看,没这么小的鞋。”

云梦晚抬腿在空中肆意晃动着自己的小脚,纤细白嫩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脚背雪白,脚底红润,黑里透白,白里透红的样子,宛若黑巧克力包裹的白色草莓味布丁。

“神经啊!你怎么还穿着这个?”

方浩抬手指着云梦晚的脚。

“你懂屁,这个是库里南的弟弟。”

云梦晚顺势撩起小腿。

“我靠,变态啊,快脱了!”

方浩抬手遮住眼,背过脸去。

“干嘛,你想要啊?”

“脱不脱?那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方浩开门就要走。

“好好好,呐,给你。”

云梦晚飞快的扯下两只袜子扔给方浩。

“谁要你这个啊!臭死了。”

方浩扭着身子躲避。

“快点换上正常袜子,然后穿上你最小的鞋出门,我就给你三分钟。”

方浩像是没了耐心,下了最后通牒。

他终于意识到,哪怕换了模样,云梦晚依旧是那个贱人林羽。

一肚子坏水尽想着捉弄他的样子一点没变。

“好好好,不玩了,不玩了。”

云梦晚嘀咕着,快速穿好鞋袜。

她也不是真的要穿,不过是想逗弄一下方浩。

之前意外变成女身,醒来时穿着过于骨感的衣服,那是没办法。

现在新鲜劲过去了,还是宽松的穿着舒服自在,毕竟他内在的灵魂还是林羽,起码暂时是。

如果真的有回不去的那一天...

哎,云梦晚强迫自己不再往深处思考,走一步算一步吧。

现在她各种玩笑戏弄的样子,无非是想向方浩证明,自己的精神还没崩溃,还能开玩笑,自己还是那个林羽。

可实际上她清楚,如果真的回不去,那等于是否定了自己前20年的人生,重活一世。

之前各种的社会关系,都轰然倒塌,就算侥幸爸妈还能接受自己,原来的一切,也都离自己而去。

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可如果,她的所有关系都变了,消失了,她还能保证自己还是那个林羽吗?

她不会受制于云梦晚的影响,慢慢的真的变成云梦晚吗?

小时候班上有早恋的同学,大家都喜欢起哄,其中不乏一大堆单恋的,暗恋的。

诸如,老师如果喊其中一人回答,许多好事者都会看向另一人的情况屡见不鲜。

许多时候,只要两人不是相差太多,在一次次的起哄下,凑成一对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再不济,另一方被暗恋的,也会在心里不自觉的对暗恋者留下印象。

其实这就是社会关系对人的影响,明明没感觉,但总是有人起哄,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似的。

这种先入为主的反复强化,堪比精神污染,很容易造成人的误判。

许许多多的毕业就分手的情侣,不仅是因为异地而分手,更重要的是,之前认同、承载、束缚他们身份的环境消失了,班上的同学不再见了,那么他们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也就产生变化。

云梦晚担心的是,如果她与这个身份呆久了,当有一天,身边的人都认为她是云梦晚而不是林羽的时候,自己能否不受影响。

当有一天,她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云梦晚的时候,原来那个叫林羽的人,就在被人遗忘的角落,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云梦晚理解方浩极力阻止她出格举动的原因,便是担心她误入歧途,且越走越远。

方浩害怕哪天,云梦晚真的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不再抗拒,不再感到别扭。

那么他的好兄弟林羽,就真的不在了。

“好了好了。”

云梦晚匆匆穿好鞋袜。

“那就走,磨磨唧唧的。真当自己是个娘们儿了?”

“等一下!”

“又怎么?”

“你说我把林羽落在家里不好吧。”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像是林羽是第三个人一样。

云梦晚担忧道:“一会儿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羽对云梦晚来说,可不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而是比她还宝贵,决定她能否变回去的旧身。

“能有什么事?不放心你就把他带上。”

方浩在心底默默地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改变的第一步,就是林羽变成口中的“他”。

而最后一步,便是这个“他”再也不在人们的交谈中出现。

“好了好了。”

云梦晚牵着林羽的手,蹲下为他穿好鞋袜。

“好了吗,走吧。”

“等一下!”

云梦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随即林羽便缓缓蹲下,躺在地板上。

云梦晚松开两人紧握的手,林羽慢慢闭上双眼,像是安详的睡去。

看见云梦晚小心顾及林羽的感受时,方浩眼底闪过一丝庆幸。

“马上就来。”

云梦晚飞快的跑进厨房,回来时手上提着一袋面包,一袋方便面。

“咋地?烧烤店不够你吃啊?还自带主食?”

方浩感到困惑。

“不是,这不是给我们吃的,是给王奶奶的。”

云梦晚耐心解释道。

“王奶奶?哪个王奶奶?是小时候住隔壁栋那个王奶奶吗?”

“对,以前她最喜欢给我们这些小孩子零食吃,你还记得不?”

“我当然记得,每次到你这玩,她都会给我们一些东西吃,大多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小零食,甜甜的酥糖,脆脆的果干还有各式面点,都是抢手货,不值钱但孩子们都很喜欢。”

“对,就是她,总是脸上带着慈祥笑容,总是会关心你饿不饿的那个王奶奶。”

“说起来,不仅她是一位好奶奶,她的儿子,也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榜样。虽然比我们大十多岁,但经常和我们玩在一起,大家都喊他刘小哥。当年好像是市状元吧,听说后来毕业进了大公司,娶了个漂亮的老婆。”

“那些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哎,现在王奶奶的光景可惨淡了。”

“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不是她出事,是她的儿子。”

“她儿子?”

“嗯,小哥当年进了本省最大的医药公司,林氏集团的林氏医药工作。凭借努力与勤奋,早在五年前就当上了中层领导。”

“然后呢?这不是挺好的吗?”

“别打岔,你听我说完。”

“行行行,你说。”

“三年前,林氏制药曾发生一起爆炸事故,你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听说是实验室爆炸,死了十几个人,重伤二十几个。”

“对,林氏对外宣称是操作失误,对负责人进行了处罚。”

“你的意思是?”

“嗯,王奶奶的儿子就是那个被处罚的负责人。而且他本人也在事故中受了重伤,后来一直卧床瘫痪。不但没有赔偿,反而被辞退了。”

“这...哎...”

“这几年,小哥的家算是垮了。不过小哥一直坚持自己是冤枉的,或许实验室的真相可能没那么简单。小哥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父母健在,妻儿安康。可自从出事后,父亲因为为他上诉而到处奔波,死在外地的一起交通事故中。老婆接受不了现实,与他离婚,把孩子也带走了,现在就剩下王奶奶和小哥相依为命”

“王奶奶怎么担得起这担子!”

方浩皱眉,眼里闪着泪花,忍不住叫出了声。

“是啊,为了给小哥看病,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就连房子也卖了,母子两住在自己原来的地下室里。高昂的医药费像是催命的小鬼,每月推着王奶奶拼命的工作,一旦停止治疗,小哥就危在旦夕。”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方浩后悔不已:“早知道王奶奶这么困难,我应该多帮帮她。”

“告诉你有什么用?各家有各家的困难,而且你住得又远。上高中之后学业压力太大,寄宿在学校,每个月才回家一天,我不想你再分心。”

“哎...”,方浩张着嘴,半天没哎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这两袋东西是要给王奶奶带去的?”

“嗯,王奶奶是个硬气的老人,当时街坊很多都说要帮帮她,都被她拒绝了,唯有我们这些和她亲近的小辈,借着感情还能给她送点吃食。贵的东西她一概不要,一袋面包,一提方便面,倒是能接受。所以这件事是我们几个小辈轮流在做。”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这个时间,王奶奶应该还在外面拾垃圾补贴家用,一会碰见了,正好把东西给她。若是遇不上,我们就悄悄放在窗台上,不要吵到小哥。”

“行,那我们说好了,下次轮到你,一定要把我带上,我也想帮帮奶奶。就是不知道王奶奶还记不记得我。”

“好。”

云梦晚蹲下,轻轻牵起林羽的手。

林羽缓缓睁眼,再次站起来。

“走吧。”

云梦晚打开房门,轻声开口。

方浩正欲抬腿迈步,又被云梦晚叫住。

“那个...”,云梦晚纠结着开口。

“怎么?”

方浩疑惑地回头等待下文。

“我还是我,无需担心。”

林羽开口,接着云梦晚的话音,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神经...谁特么担心你啊。”

听完后,方浩一脸嫌弃地扭过头,迈步径直走出门口。

背对着身后的两人,方浩偷偷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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