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

思绪一敛，伏地魔目光又慢慢移回舷窗外的黄昏景色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放松渐渐弥漫上心头，从未有过的疲惫也随之将他淹没。从来都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放大了所有的无力和疲累。

不知为何，这个陌生的地方，居然没让他感到窒息紧张。在这里，他似乎不用担心什么……

但是，就是这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让他心底升起另一种更强烈更寒凉的心慌。

这一切对他，太不正常。

就像长期处于阿兹卡班黑暗牢房里被冤枉的囚徒。某天终于雪洗沉冤，被放出带到外面光亮的地方。就算知道这代表恢复了自由，也还是会畏惧那过分刺眼的光。

一口气深深吸入又被轻轻呼出。他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动不动躺在原处将整个房间细细打量了一遍。

简单的船舱还算干净整洁。这里面，只有他身下这张单人床，旁边窗下有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大概就是所谓“茶盏”，盖子边缘隐约还有热气冒出。

从这房间里的物品和外面的饭菜香以及吃饭的人说话的声音来看，他在的这艘船应该是华国的。而且估计正在返航。

里德尔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身体十分虚弱，根本没力气。刚勉强撑起上半身，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头重身轻，就又软软倒了回去。

倒下时的动响引起了船舱外一直记挂着他的人。

刚才那几个汉子听见动静，都是一愣。

“哎，有动静啦？”

“啥？”

“人醒啦？走，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哎哟，好哇！吓死我了，好在没事哈哈哈。”

几个人尽力克制着心里迫不及待的激动，商量两句后，一致过段决定让大夫老刘和两个他们最靠谱的弟兄。想到那俊小伙毕竟是洋人，于是又把他们平时在海外做买卖时专门负责跟洋人打交道的小段给叫上，方便待会双方沟通。

于是这四人便向那舱房走，留在饭桌边的伙计们也下意识将说话的声音放低了点。各人都在关怀着房里那个落水的洋小子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

来到门前，小段忽然有点紧张。不过没有纠结太久，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非常礼貌的敲了敲门，用他在心里预演了十几次的洋文台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你好，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伏地魔正瘫倒在床上闭目缓歇。听到外面人说话，不由得眉尖微蹙。但旋即便舒展开，清了清嗓子应到：“可以。请进吧。”话音刚落，忍不住咳嗽几声，半晌才止住，伏在枕头上重新调整呼吸。

老刘当先带着三人进来。里德尔下意识就要起身，无奈身体依旧绵软无力，使劲支持也只能将上半身撑起一点。老刘见状，忙上前一把扶住他，一面直劝道“使不得使不得”。翻译官小段呆愣一瞬，马上也回过神来用洋文把老刘的话转告给伏地魔：

“您别紧张，只需要放心躺好就行，不要再动啦。”

伏地魔：“……………”

忍不住弯了下嘴角，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接着老刘扶他的力道重新躺好。

然后，屋子里五个人四站一躺，互相大眼瞪小眼地呆滞着，陷入了诡异尴尬又奇葩的沉默。

这……该说点什么？

站着的四个人急急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站在老刘身后的老范拍了拍小段的肩膀，满是信任地说道：

“好孩子，别紧张。这个洋小子他刚醒不久，身子还虚呢。你就先跟他说说现在什么情况，让他别紧张，只管安心躺着，我们不会伤害他。然后你问问他，我们想先让老刘给他再把个脉，检查下身体状况，好给他治疗开药。”

小段两眼放着灼热和跃跃欲试的光，又有些不自信地看了看余下两人。见他们也点点头表示认同，小段低头默了一瞬，理了理思路，然后又一次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用洋文冲里德尔开口：

“先生，请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几句话。我说完了你看还有啥想问的，你再问我。”

伏地魔：“………………”

说实话，他一开始对这些人确实有所警惕。不过，好在他之前凭着超高的智商和一时兴起的兴趣，在巫师世界时就已经粗略学了一点最基础的华语。所以他们前面用华语交流时，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听见什么“安心躺着”，“不会伤害”“，检查身体”和“治疗开药”，就已知来者确实是安全的，而且…好像还要帮他……

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勉强勾起一个还算礼貌的笑，点点头。

小段悄悄松了口气，然后猛地又深吸一口气，哇啦哇啦倒豆子一般用尽可能简洁的句子告诉伏地魔他们如何发现他泡在水里，把他捞上岸又如何给他治疗等等全部一五一十说出。等说完了，缓口气，又继续补了两句：

“简而言之，先生您不用担心，只管放心在这养病休息。我们就是些普通人，只会做点买卖，不会对您不利的。至于别的，等先生身子好些再说也不要紧。”

话一说完，小段长长舒了口气。

伏地魔安安静静听着。这小伙子的英语虽然并不非常标准流畅，但是表达的意思明确，他能听懂。

原来，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他。不为任何利益。

心里的巨石终于暂且放下。里德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温暖和幸福。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发酸。

“多谢。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声音因身体虚弱有些发颤，里德尔抬头看着这些好心人，很少见的真诚道谢。然后，又向小段微笑补充道：“先生，你的英语说的很标准，非常厉害。”

“哎，这没关系的，您就在这好好休息吧！”小段笑眯眯的回答着，“另外，多谢您的夸奖。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里德尔也点点头，报以一个微笑。

老刘看这样子，知道一切已经说明白了，便道：“好了，这小伙子刚醒，不能劳累太久。我们就先出去吧，别打扰人家休息了。”

余下几个人都点头称是。于是又由小段代表众人向里德尔告别，大夫老刘又补充了几句叮嘱的话，都被小段一一转告给里德尔。见这可怜的落水洋小子都听进去了，几个人才放心却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了。

留下里德尔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细细品味着心里难以描述的感情。

他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可就算是，他也不舍得醒来。

那就，先这样吧。

里德尔想着，心下长叹一声。困意涌上，他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眼，而后又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