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训前三天过去后,后面的日子已经用不着在心里倒计时了,因为同其他几乎所有事一样,一旦习惯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就会突然奇妙地加快,甚至很难察觉到每一天都在悄悄溜走,让人回想起来多少会觉得惋惜。侯永康去年已经经历过一次军训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地方,无非就是站军姿、齐步走、走正步、走方阵、唱军歌之类的。

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只有一件事让他非常在意,就是他身旁的那个金色发梢的女生,那个叫胡俊华的女生那天为什么哭泣,他确实看到她在哭泣,而且抹了一下眼泪。而且之后几天也发现同样的情况,她虽然没有再次流下眼泪,但总会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用瘦弱的双手抱住两条细小的腿,有时把下巴放在右膝上,看着脚下的地面,有时微微抬起头,看向身前的白杨树或更远的天边,而且身体有时还会轻微地颤抖,确实非常可疑。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关注这些,直到很久之后,当他了解到胡俊华的更多不免让人心痛的过往并深深陷入她所在并不断挣扎的泥沼中后,才觉得这一切竟是如此奇妙,仿佛是她向他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

军训很快结束了,没什么值得纪念的,对于侯永康来说。他之前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大概是他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了,认为经历了那件报名字的事之后,一定会有不少无聊的人会找他攀谈,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也没有。同学们也曾谈论过那件事,并提到过他的名字,尝试猜测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但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最好别去招惹的、无聊的怪人,因为他从没跟宿舍里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简单地说就是:他不合群。在这群孩子看来,既然他不想加入他们,那他们也没必要像一个推销员一样把自己推销给这个一定是最冷漠的顾客,那样大概只会给双方都留下不愉快的印象。所以,直到军训结束,侯永康没有交到一个朋友,甚至没跟任何同学对过话,除了胡俊华。

开学后来到班级里,首先是分座位。班主任白桦为了公平起见,决定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分座位,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公平合理的方式。他按照名单顺序一个个点名,让他认为身高合适的学生坐下,把身高确实不适合坐在前排的学生调到后排,最后再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尽量把男生和男生分开(他觉得更多男生坐在一起难免会给维持课堂纪律增填更多负担),再把身高确实比较矮的学生调到靠前的位置。结果,侯永康和胡俊华成了同桌。

班里其他大多数同学成为同桌后,都兴奋地向新同桌提出各种问题,交谈得格外畅快,最少也会出于礼貌地问一些兴趣爱好之类的问题。但侯永康和胡俊华始终保持沉默,持续了很久。

尽管侯永康很在意这个同桌的情况,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他有着一份有时常常将他主导的好奇心,尽管他通常会否认,但确实存在。他想弄明白前些日子在她身上发生的在他看来很奇怪的现象究竟代表着什么,但那又是属于她自己的私事,而仅仅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也不该直接就问起那些可能会让她尴尬的问题,但他又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话,只得保持沉默,低头翻看新发下来的各科课本,尽管他几乎完全看不懂,但仍要装作很认真投入地看着,就像在看一部并非引人入胜而又毫无意义的小说那样。

对于胡俊华而言,她想在崭新的高中校园生活中表现出开朗乐观的一面,尽管她从来不开朗乐观,但她确实想尽可能多得和同学们建立良好的关系。现在她正用那常她常会表现出的一种好奇和似乎对世间一切都一律温柔的目光——那种在侯永康看来非常不适合她的有些虚伪的目光——看着她的新同桌,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确实很少主动对其他人说话,从初二开始就是这样。但她在进入高中前已经决定,而且常常告诉自己:要试着和新同学们说话,主动和他们交朋友,要在他们陷入困境时主动帮助他们,不要太刻薄,不要……总之,她对自己要求了很多,为了能在新的高中生活交到朋友。

“你喜欢看书吗?”她尝试着问了一句,希望可以借此让他的新同桌开口。不过她确实感到棘手,据她的观察,他从没对任何人主动说过任何一句话,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内心有些忐忑,害怕他会觉得受到打扰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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