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浑厚的声音四散涌开,连风中的碎沙都为之颤抖。

“我亲爱的弟弟墨奈劳斯,真的要与特洛伊人讲和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华丽斗篷、外形高大威严的中年男人,独自站在峭壁上方,仿佛谁也没有资格与他并肩。

而那峭壁之下,可谓布满了躺倒在血液与沙尘中的尸体,从壕壑到矮丘,从沙土原到灌木丛,起码有上千人之多。

漆黑的鸦群在空中盘旋嘶鸣着,如同在遥遥呼唤冥河船夫,男人听得心烦,只一挥手,身旁的护卫们就搭起弯弓,将鸦群射了个七零八落。

军营内,凡是看见他这个举动、听见他这句冷问的臣属,内心都十分紧张,甚至没人敢作出回应。

除了一位颇有资历的老谋士,涅斯塔尔。

“千真万确,我的王,”他长缓了一口气,才恭谨地答复道,“特洛伊老国王派出长子赫克托尔,在安纳托伦海岸挫败了他的进攻。”

男人回身看了涅斯塔尔一眼。

他浓密的胡髭,以及棱角分明的脸庞,都标志着他独一无二的身份。

万王之王,阿伽门农。

“退下,涅斯塔尔,我要听她说。”

伴随着一记沉喝,阿伽门农看向了此处唯一的女人。

涅斯托尔的侄女,汨卡忒。

同时,也是将消息带到他面前的斥候总管。

要问眼下谁最忐忑,恐怕第一个就得是她。

纵使单膝跪地,她也仍旧是冷汗淋漓,甚至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倒下。

事实上,涅斯托尔也是为了保护侄女,以免君王将怒火倾泻于她,才抢先开口那样说的。

“老实告诉我,小鬼,”阿伽门农走到汨卡忒跟前,毫不客气地揪起她的下巴,眯眼问道,“我弟弟墨奈劳斯,是打仗打输了,还是打架打输了?”

汨卡忒长得并不矮小,否则绝不可能加入军营,平日里,她单手就能扛起重盾,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那种随时有可能让她见血的眼神,微微发颤的她真有一种错觉:自己并不是二十三岁的青年,而是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幼女。

并且是一个无法向伯父求援的幼女。

“墨奈劳斯王,他……”

最终,汨卡忒还是扛不住压力,呈上来自斯巴达的信物并坦露了实情。

“他本就没兴趣打持久战,加上这次又突然来劲,跟赫克托尔王子立了个武斗约定,所以最后才……”

〔啪!〕

阿伽门农一巴掌拍了过去。

那一刻,汨卡忒下意识闭上眼睛扭开了面颊,其他人也短暂地屏住了呼吸,尤其是汨卡忒的伯父涅斯塔尔。

不过幸运的是,阿伽门农并没有拿汨卡忒泄愤,他只是狠狠打飞了她呈上来的斯巴达信物,然后恼怒地叫唤了几句:

“见鬼,我这武痴弟弟还真是死性不改!莫非斯巴达人一出生就是这蠢样吗!嗐,诸神在上,什么时候军国大事跟打架一样儿戏了!”

这位万王之王,他举目遥望四方大地,满脸都是征服者引领战车滚滚前进时的盛气凌人,却在这个消息面前,懊恼得咬牙切齿。

更不凑巧的是,老谋士涅斯塔尔刚想扶他走回营帐,回到兽皮宝座上消消气,便听见了战争号角的高亢鸣响。

〔呜——!!〕

敌袭。

这片名为塞萨利地土地,发出了它的咆哮。

阿伽门农企图快速征服塞萨利,然而塞萨利人的反抗总是没完没了,今日看这黎明,他们更是进而不退,孤注一掷,舞刀弄棒地向这位万王之王反扑了过来。

放眼越过飞沙掩埋住的一具具尸体可以看见,塞萨利军队中有辆折木战车一马当先,车板上站着一个头发半棕半白、明显为这片疆土操碎了心的执着男人。而他,就是塞萨利国王,特寥帕斯。

看见塞萨利邦国的领袖居然还敢现身,阿伽门农不免更烦躁了。

“蠢驴玩意儿,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那就杀了吧!”他扬起长鞭,啪地一声打在岩石上,发出了不容阻拦的狂傲命令,“全军听令!左军以五百人为一段,右军以八百人为一方,迅速依托地形出击!谁能宰掉特寥帕斯,谁就能晋升千夫长!”

塞萨利并非大国,阿伽门农只召集了麾下的一小部分军队来征服此地,但他的气势分毫不减,就好像在指挥全希腊的军队一样。

因此,士兵们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同样被征服过的附属国士兵,赶忙布阵向前。

除了最核心的两三个营团,其他人都是接踵摩肩,仓促推进,仿若一排排拿着矛与盾的坐骑。

战鼓隆隆擂响,号角呜呜长鸣,飞尘挲挲卷动,血刃铿锵作声。

万人向前攻入丘陵,很快便从正面冲垮了塞萨利邦国反扑的浪潮。

阿伽门农见战役高潮将至,便下令提高了所乘马车的行驶速度,企图亲临前方,让自己能够更娴熟地用兵,也能够近距离观看塞萨利国王遭擒遭斩。然而,就在他疯狂催促车夫的时候,同乘一车的老谋士涅斯塔尔眼看他过于深入丘陵,连忙挥开飞尘拉住他的衣袖,谨劝道:

“等等,我的王!请你冷静些,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只是很遗憾,阿伽门农一打起仗来,就恨不得将日月星辰全都握于掌心,哪还冷静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征服的脚步每放慢一分,便会得到一分来自天神的否定呢。

“我是他们的威严,我是他们的图腾!带头的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他高声叫喊着,“我不前进,你还想让谁前进!”

涅斯塔尔真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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