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说道,上清界有十万天宫,却道一玄元宫、混溶殿、白虎洞,此地只有十间木板房,与财神殿、龙王庙等处景色不同。
在这里与老神仙作伴的,只有一个小童和一头青牛,在老神仙打坐修行的时光之外,这就足够打发寂寂的光阴了。
近来这童子有些反常,原本天天吵嚷着要去下世的红尘中变幻一遭,也有好几天都没再提了。老神仙落得个耳根子清静的时候,可牛也没人放了。
老神仙从观想宇宙的修行中起身,老神仙的吐息,化作了宇宙上空的阵阵春风。
原来那童子竟趴在屋后那块擎天立起的黑洞洞的岩石上,宽阔碧绿的翡翠江从那童子的身后流过,远远的浮着几头上古的鱼龙。
老神仙仰头呼和着:“怎么还不放牛。”
那童子“啊呀”一声起身,一蹦越下了岩石,手里拿着他伏在岩石上看的那本书。下来以后冲老神仙鞠了一躬,恭敬说道:“师父别生气,弟子这就去。”
老神仙又把他叫住,问到:“这是看的什么书,入迷了,你又不想下红尘了?”心里担心着他修行不足,定力不够,入了想象界。
那童子折卷在手,说道:“师父,我看这红尘中的事,越看越生气。”老神仙看着那小童,示意他说完。
那童子隐隐皱着眉头,又是疑惑、又是气愤,其中或也夹杂着诸多的不甘、遗憾,都在这小小的人的稚声中感叹着。
他说:“师父,我看那红尘中,有些主君将军的功绩高是高,可是那无辜牵连的枉死之人又有多少,可这些书上呢,一将功成万骨枯,就不理会了吗?”
老神仙笑笑,笑容里露出些欣慰的意思,未被童子察觉。
“还有,朝堂上君臣相斗,背地里父子相争、兄弟相残,阴谋遍地生,猜忌不如狗,我就不懂了,这些个阴谋术势有什么好留恋的?”
“还有,就说那红尘中的女子吧,大智大勇、大慈大悲者多了,怎么就拘束在了小天地里,天赋才华不得伸展,我看了,觉得遗憾,不敢再看了。”
那童子说完,垂下头来,一番话说得自己情绪高亢,跟着眼眶都泛了红。
老神仙在心里笑笑,想着:“果然还没长大呢?”
那童子低着头,想着想着竟自委屈起来,伸出袖子擦眼泪。
老神仙遗憾说道:“那就没什么办法了。”
童子一听,他那诸多的遗憾无处放逐,于是哭得更凶了。
老神仙看着童子大哭,呵呵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好的去处。”
童子听了,从泪眼中抬起头来,只见老神仙伸袖一挥,掌中竟然托起一副五行来,腾腾莹着白光。
童子顾不得哭了,含泪看向老神仙的掌中,那老神仙说道:“我这里,是周秦之基,两汉之始,有百家之要,六族之根,刚刚你说的那些遗憾,在这里都能重回圆满,就是你心里期待那种世界。”
那童子惊讶地望向老神仙,扎了个猛子便要奔那世界而去,老神仙见状,一把收了五行,攥住了那童子的领子,把他拉了回来。
那童子着急地恳求道:“好师父了,师父最好了,让我去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老神仙笑笑,说道:“唉,我这世界方有两年前的根基,你且莫急,要等道行至此处。”
说着,老神仙叫了朵云彩托着青牛而来,轻轻一跃,坐在了青牛背上,说道:“你回去把现世的“道德经”抄一百遍,时机到了,我放你去下世走一遭。”
说着,老神仙骑着青牛化作了西方天空上一道淡青色的云烟,自己放牛去了。
只是这老神仙袖中的秘密说来没有头绪,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从东海往回流,首先要经过一个名叫扶桑的小县,那里是很多神话放逐的远地。再往西走,还要再祁国的都城临孜暂驻,只因是被冬天冻住的缘故。
白雪落满了赭石色的王城,太阳烤化的雪水在屋檐下长出锋利的冰凌,整个祁国笼罩都在一种冰冻的肃穆之中,静悄悄的,怕是一吵,魂就散了。
昏昏欲睡的老祁王斜倚在床上,正午的阳光最暖,这使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
太医和群臣都悲戚地站在殿外,房间外是一众妃嫔和王子王孙,此时只有老祁王三十四岁的太子齐讼在房中,跪在老祁王的床边,离床还有一小段距离。
老祁王气若游丝地问道:“荔菲先生还是没找到吗?”
齐讼眼带红痕,愧恨说道:“启禀父王,这些年追踪荔菲苍的人到了益国就没了消息,儿臣怀疑这里面必然有悬宫的手段。”接着说道:“父王,儿臣一定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给父王治病。”
老祁王嘴角动了动,忽然想到了,说:“奚子,有奚子的消息吗?”齐讼摇了摇头,老祁王闭上眼睛,说道:“奚子活着,今年也得七十多了吧,人活七十古来稀啊,罢了罢了。”
老祁王像是累了,他招招手,齐讼立刻膝行几步上前,伏在床边。
老祁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爷爷当年没能留住奚子,这是祁国的遗憾,后来悬宫出世,那个时候寡人还是太子呢,觉得悬宫跟奚子有关系,但寡人到现在都找不到证据,罢了,你以后要是遇上,最后关头,能放一马就一马吧。”齐讼低头恭敬称“是”。
“许刑子还在穆国,你多打探着,看看能不能把许子请过来,若是许子执意不来,他那个弟子,小言子,小言子还在无终山吗?”
齐讼说道:“在呢,父王,小言子还在无终山。”
“小言子来的时候,寡人自知时日无多了,寡人想让他去我边关看看,说不定就有什么拿下明月关的机会,到时候你把他接回来,加官晋爵,不愁他不一心一意地辅佐你,世上事说白了,不就是高官厚禄四个字吗。”
老祁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齐讼赶紧起身,拍着老祁王的后背给他顺气,老祁王边咳嗽边说:“你啊,你得学会用人,不能谁说什么你都信,也不能谁的话都不听,就是这一点上寡人还不太放心。”
齐讼不忍听完,长叹道:“父王——”
老祁王突然“哇”的一声猛吸了一口气,气鼓鼓的将浑浊的老眼都撑圆了,他用生命的最后力气艰难地咆哮道:“无终山,一定要守住无终山,拿下明月关,不能——不能输给——输给益国,趁着益王尚未亲政,江洲,那个江洲手伸的太长了,益国必有内乱,在这之前,务必抓紧时间,你记住了吗?”说完,老祁王的手无力地垂下。
齐讼嘶喊着:“父王——”声音传出去,王宫里人们号呼着跪倒了一片。
白雪落满了边关,一侧是无边无垠的朔漠,一侧是有疆有域的王国,虚弱的古长城在极北的寒风中瑟缩着,被雪埋成一条委屈的小蛇。
祁国的边防军中,除了望台上几个换岗的哨兵,就再没别人了,镶着红边的战旗像这个冰天雪地里颤抖的火苗。报国丧的士兵骑着马在雪地中艰难地穿行,半个月才到达无终山,哨兵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随意地放行了。
统帅的帐子里木头烧得噼啪响,将军们又凑在这里,死等着从王城临孜送来的补给和家书,没想到来的只有一个信使,他们白高兴了一场。
他们铠甲穿的歪七扭八,吃了一冬天的肥羊未曾练兵,甲胄快要管束不住身体了,皮肤在冬天里冻出油来。
和这群五大三粗、脑满肠肥的人相比,这张桌子最角落处坐着一个身着青色粗布棉袍的青年,眉骨高高的,像神像上斜背的双剑。他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无血气的苍白。
那副书生模样,和这边关的苦寒、营地的粗鲁,显得极不搭调,却又使他整个人带上了流放的悲哀。
他守着靠近帐篷毡子的缝隙处,努力在寒意里保持清醒,他一手拢着毛皮领子,手指上是斑斑点点的紫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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