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七年。

夏季。

炙热的流风吹拂着沙丘行宫,让本就有些沉闷的宫殿更加的窒息了起来,唯有帝国主人,嬴政所在的殿宇因为昼夜皆放着冰鉴才得以有着几分凉意。

芳德殿内此刻虽然凉意阵阵。

躺在软塌之上的嬴政,气色却并不好,脸色苍白的吓人,甚至在这炎炎夏日,他身上还披着毛毯。

他时不时看向殿外的动作,更是证明他此刻的心情也很焦虑。

数名宫女小心翼翼的用扇子将凉风吹向嬴政,试图让这位帝国之主的心情不那么糟糕。

但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嬴政看着那空荡荡的殿门,心情越发难耐,他知道,他快死了。

但是他等的人,还没有到,随后在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下,这位帝国之主愤怒的质问道。

“黑骑呢?!”

“朕的黑骑指挥使怎么还没有到!”

“忘川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

在他的愤怒声下,殿宇内的所有太监和宫女立马跪了下来,浑身发抖,头死死的低到了地上,生怕下一刻,莫名的触怒了这位帝王,而被处死。

一直侍从其旁的赵高跪在地上,低下头,面色紧张且惶恐的开口道。

“陛下,臣已经一日五骑的派出信使联络酆都侯了,根据前骑回报,酆都侯距离沙丘还有数日行程。”

数日?

听到这个时间后,嬴政看向了自己的臣子,赵高。

这个被他信重,一路爬上来,走到了中车府令的隐官,往日里,他很信任对方,因为身为隐官的赵高只有他这一个靠山。

赵高是孤臣。

但是现在,他快死了。

而沙丘行宫里,和赵高走得最近的皇子胡亥在,帝国重臣,相国李斯也在。

这让他。

很不放心!

身为帝王,嬴政知道权利的这味毒药有多么诱人,他不敢想,一旦他身死,这个组合会做出什么事。

矫诏登基恐怕都是最轻的。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宠爱的十八子,胡亥了,这个孩子心性虽然聪明,但是贪婪无度。

他在世还好,但若为帝,必横征暴敛以满足自身私欲,尤其是在登上帝位之前,自己这个儿子最为依仗的臣子赵高,是个隐官。

而隐官,都是天阉之人。

一个天阉之人对于权利的追逐和热衷会有多高?

他若在此时身死,哪怕他生前赵高对他在温顺,也会立生反心,因为一旦他的长子扶苏归来。

赵高将会永远的离开权力中枢!

这份对于权利的贪婪,嬴政太清楚了,所以他才会用赵高,而且用的很顺心,因为他知道,作为孤臣的赵高,会比任何人都对他权利的来源负责。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的十八子胡亥,是驾驭不住赵高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过想要将帝位传于胡亥的想法,他从始至终都是在等待着他的长子扶苏,成长起来。

能够明白帝国真正的情况,然后以仁君之姿治理天下。

为此,他将扶苏贬去了代郡,让那个没有吃过苦楚的长子在边境明白,他为什么要修建长城,为什么要发动征战。

但是现在,情况失控了,他没想到他的身体恶化的如此之快。

而面对沙丘行宫人员的组成成分,他根本不敢召扶苏过来,立储继位,这里距离咸阳和代郡都太远了。

一旦他表现出要让扶苏继位的想法,自己的那个长子,能够平安抵达沙丘行宫吗?

恐惧失去权利的赵高和他那个聪慧贪婪的十八子,会甘心让出帝位吗?

权利,是至高无上的毒药啊!

所以他立刻让黑骑去招来他最为信任的人,跟他自赵国邯郸一路杀出来,虽无血脉之实,但却有兄弟之情的帝国黑骑指挥官,苏庆。

他相信他的兄弟,一定能够摆平他死后的乱相!

不论是为了帝国,还是为了不让某些场景从担忧化为现实。

他都一定会撑到苏庆到来!

嬴政的眼眸流露出冷冽,不悦的开口道。

“朕要三日之内就见到酆都侯!”

“如果见不到,你提头来见!”

“遵命,陛下!”

赵高冷汗直流的恭敬应命。

……

十几骑极速奔驰在直道上。

大量的黄尘在这些骑士驾驭的骏马脚下扬起,骑士们身穿着黑色如墨的衣服,头发被黑布包裹,腰上悬挂着一块刻着‘黑’的令牌。

他们的眼神具皆冷漠,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正是名动天下,让大秦所有敌人都为之胆寒的,黑骑!

而在些骑士最前方的,是一名容颜出尘,剑眉星目,以羽冠束发,身着黑色丝金袍服的男子,他名苏庆,字忘川,秦帝国有史以来最血腥的屠夫。

秦灭韩。

苏庆下令黑骑屠戮所有的韩国贵族官僚家眷,上至六十岁老叟下至幼儿,皆不放过,一夜之后,尸首飘满护城河,天下为之惊怖。

而在秦帝国覆灭六国的每一场战役中,黑骑都亮起着屠刀,在指挥使苏庆的命令下,无情的屠戮着昔日的六国勋贵统治者。

如同新郑一般天下惊怖的事件不止一次的发生。

直至今日,率领黑骑搜捡百越,南蛮,坐镇帝国南境的苏庆,其名字已经能让小儿止哭,流亡在世间各处的六国遗族也无时无刻的想要食他肉,饮他血!

苏庆双腿夹紧这骏马,不断压榨着他坐下这匹西域骏马的脚力,哪怕再压榨下去就会让这匹天下渺渺无几的骏马累到暴毙,令世间爱马之人无比惋惜,他也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他知道,等待着他的前方,是何等的惊天大事。

他的眼眸流露着焦灼,希望嬴政能够挺住,等到他赶至沙丘,否则他就算身怀重宝,也无法拯救自己这位挚友!

想起两人年少时在咸阳发现的誓言,苏庆心头就有些压抑,他穿越至今以四十有三年已,与嬴政的交情,堪称刎颈之交。

想他昔日穿越至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时,不过邯郸一乞儿。

若非天命作弄他被当时心情不好的幼年嬴政在街上选中当随侍,以他那时的处境早就在邯郸屡次变动中暴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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