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途中,秋欢萧告诉昭宁,何章举若是拿不到甜头必不会善罢甘休,中秋之前,去宫外暂住,只要等他何章举遂了愿,他们方可尽快回去。

哪知中秋那天,不只宴请朝臣,要来的宾客还真不少。

皇后娘娘下帖,朝中只要是有威望的人都携亲眷而来,昭宁听了后,火气生了大半,百姓在受十室九空之苦,而宫中还大肆宴请,令人不齿。

中秋月圆,一轮白玉当空悬挂在远处的云雾里,片刻后又猛然跳出山中,亮堂堂地照耀着偌大的宫殿,殿里歌舞升平,舞女与月光相衬,娇艳动人。

而后,随着君王刹那抬手,乐曲急停,月的光泽显得格外澄亮。

昭宁正饮着酒,风华万千。今日为了晚宴的进程顺利,也是为了不被那些旧贵族发现自己与孟家人相像之处,她特地对除了认识她之外的人都使了障眼法。

来的贵族不少,又加之精雕玉琢的富丽堂皇,眼花缭乱之间,她蓦地看到了一个人。

那日祭神坛下的人。

昭宁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那人当时记住了她的容貌的,她却对他施了法。

昭宁反应过来后吓了一跳,倒酒的手都抖了一下,可下一瞬,只听得陛下开口道:“此次祈雨,蘅霄仙门付出了不少功劳,爱卿,你以为呢?”他转头看向恣意坐在一边的何章举。昭宁闻言,赶紧同秋欢萧跪下谢恩。

何章举眉开眼笑,谦几句,就跪等受赏,加官进爵,必然是加官进爵!

一边倚着的太监拿了圣旨,一板一眼极为正经:“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特封蘅霄昭宁、秋欢萧为祭祀护法,专掌吉凶问卜之司,赏礼部尚书何氏黄金五千万两,钦此!”太监合上圣旨,呈给阶下的何章举。

“陛下,恕臣直言,祭祀一事向来为专人代管,从不改制,如今只因一次祈雨就更换年年祭祀礼节,岂不是有违祖制。”一道清澈的男声从席间传来。

昭宁闻声回头,竟是那日相见之人。

她转过眼扫一眼秋欢萧,像是在询问秋欢萧的想法。

很明显,秋欢萧不想让她留在宫中,她欲张口,可下一秒:

“违了什么祖制?你认为还有什么比安定百姓更大的事吗!”陛下突然开口,威怒聚下。君主脸色变化只在一念之间,令人畏惧,若是生怒,任谁都得掉脑袋。

昭宁心中定夺,看来这圣旨如今不光得接,还得兴高采烈地接。

她站起身,直面那人,说:“祖制,这位公子所言并无不妥,但若民无耕地,庶无吃食,饥寒交迫,怨声载道,天子无方,祖制何堪?”句句紧逼,字字清晰,她不但在迎合陛下,也在激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求官心切而逐她出宫。

那人不为所动,仍看着她,仿佛是在端详,他说:“昭宁姑娘果真是慈悲之心,冰雪聪明。还有,在下,云敬嵘。”

昭宁冷笑:“那云公子,现在呢?还认为祭祀之事仍应承祖制吗?”声落,四下静谧。

彼方无应,陛下倒先打破僵局:“就这么办了。朕若不赏二位高人,百姓当认为朕是忘恩负义之人了。况且,原先的祭祀不中用,就应该换换。”说罢,继续让伶人奏乐起舞。

秋欢萧默默地看了一眼昭宁。

师父,你总说这是昭宁的宿命,可我不信,昭宁不能留在这里。

宴到一半,月过中空。

席上乱成一片,靡迷奢气,上下翻涌。夫人娘娘们互相祝酒闲聊,朝臣则轮着祝何章举受赏。何章举明显嘴角带笑,眼中带怒,分明要得了官职,却被蘅霄那两个歪门邪道的横插一脚,怎能让人不气!

昭宁看在眼里,心中毫无波澜,趁着他们各有所事,她偷偷离席,想出宫走走。

宫门还没有下钥,下钥了又何妨?她又不是回不去。

夜里清冷,凉风习习刮过,中秋夜是团圆夜。

中秋夜是团圆夜。

她却被留在庙堂。

那年夜晚,那风也如今夜这般,但朔州好啊,朔州有母亲,有妹妹,还有父亲的捷报,中秋夜,什么样子才能是她的团圆?

宫道里风更猛了,除了散落的一两个值夜的宫人,点着随风摇曳的火光微弱的灯以外,别无其他。只有昭宁,一人在夜里宫中穿行。

且到门口,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来,昭宁受惊:“谁?”

“昭宁姑娘,是我。”

“云公子,宫里可四处都是值守,你若是……”

“是啊,四处都是值守,昭宁姑娘还是要擅自出宫吗?”

“你——”还不等她说完,云敬嵘立刻手搭在昭宁唇上,比了一个嘘的姿势,让她噤声。随即,他压低声音凑近她,细瞧着:“昭宁姑娘,今天的妆容,不大好看。”

昭宁这才又想起自己漏洞百出的易容术。

她手抚过脸,换上自己的面容。云敬嵘此刻仍认真地直看她,仿佛确实好看了许多一样。

想了想,她说:“不希望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认识我,你,也不要过问。”

“可我已经记下昭宁姑娘的真容了,该如何?就算是……要紧的人了?”他一字一句,看起来不像是玩笑,像是要真的询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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