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历友笑道:“此诚谓蒲兄滩水狐一事中所言,驴之庞物,遇束刍则喜羁勒。”

李希梅笑接道:“愿民者以驴为戒,而求齿于狐,则德日进矣。”

三人大笑,乘兴赶路。道逢暴雨,天色转黑,遇一乡栈,蒲松龄高呼,问掌柜住价几何。掌柜呼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雨大难行,三十两一晚。”

蒲松龄于雨中大笑,拍着驴背,回呼:“还真是雨大欺客,雁过拔毛啊。”

李希文亦拍驴背,笑呼:“驴者听德也。”

张历友亦拍驴背,大呼:“囊糠大物,雨淋尚不吱声,真真蠢也。”

三人更大笑,牵驴前行。行不半里,忽遇一荒村野庙,远一看内隐绿幽。近前,匾题“安平”二字,阴气借着雨气,无比阴森。张历友、李希梅惧怕,不敢入。蒲松龄笑道:“随我来,正恨无鬼为知己。”言罢,当先而入。

张、李见状,后随而入。三人入内,就先各晾书籍。夜半熟睡之际,蒲松龄忽听得耳边一女子呼声不绝。

“先生,先生~”

“先生,先生~”

蒲松龄醒转,女声便随之不见。方一睡下,呼声又起。

“先生,先生~”

“先生,先生~”

蒲松龄又醒,揉了揉沉重眼皮,出外扫视一圈后,方一回庙,便见残破神像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木板,插于香炉之内。蒲松龄惊疑,不知何人弄鬼,伸手一碰,便听到其内有女子之声传出。

“先生,先生。落榜之日,风起之时。安平庙内,魂归天司。”

蒲松龄听罢,心中一惊,收回手,反复踱步许久,不见有任何鬼影现身,于是又伸手触去。

“先生,先生。命之如渊,三生梦醒。家中贤妻,遇柳则灵。”

蒲松龄惊疑,收回手,再行触及。

“先生,先生。火蝶一世,乞儿一生。白石山陌,听云山空。百年之后,剑去松凌。”

来来回回,就此三句。蒲松龄口中念叨数遍“剑去松凌”后,瞳孔猛得就是一缩,直接晕睡过去。

匆匆就是一月,三人跨出考场后,尽皆舒了一口长气。蒲松龄回首望了望熟悉的考场门梁,哈哈大笑,尽释此生,口吟:“临风惆怅一登台,台下黄花次第开。名士由来能痛饮,世人元不解怜才。”

回归之途,行不半日,忽遇强寇当道,张历友为救友不幸遇难。李希梅亦以书生寸身抵挡强寇凶刀,催蒲松龄快跑。蒲松龄更加哈哈大笑,复狂吟一诗,以和考场临别之章。

“蕉窗酒醒闻疏雨,石径云深长绿苔。摇落寒山秋树冷,啼乌犹带月明来。”

和罢,笑骂:“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复指骂苍天:“贼老天,前世受你摆布,今生岂能再任你欺凌!”

骂罢,鞭打毛驴,星夜不歇,赶回家中。至家时,果见妻子身影早已不在,院中磨盘上遗落着一枚枯黄柳环。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彼出于是,是亦因彼。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言尽于此,自作决断。”

蒲松龄听罢天外来音,护柳环在胸,不舍放下,泪落道:“五可,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两日后,蒲松龄再次回到了安平庙前。同时,其落榜之讯,也已在满井庄再次传开。望着插于香炉内的木板,蒲松龄静立许久,忽道:“无大我,无小我,无小小我,无大大我,无我我,无我。无真如我,无如意我,故而我无无我,亦无无。”言罢,遂将手中枯萎柳环戴在了木板之上。

这一瞬间,白日转黑,木板散发滔天幽光,化作了一方黑木长匣,长约三尺,宽约半尺,通体幽黑,上刻无数鬼怪,而且中有镂空,像是有所残缺。其后,虚无中便有冷漠沧桑威严之声传出。

“魂归天司,遇柳则灵。百年之后,剑去松凌!”

此声一出,一片枯寂的虚无之中,有一老者落下了一滴泪水。这滴泪水坠透诸界,落到了一颗火焰组成的星辰之上,化作了一片湖泊,名曰忆孙湖。

与此同时,安平山内,一处冰冷森寒的水潭之中,原本赴身火海、跳下悬崖的剑臣,猛得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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