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感觉到,银蝶的双手正微微地颤抖,扶在自己的胳膊上,如一枝被风吹得摇摆的弱柳。

他见已进了自己的院中,便温声开口道:

“其实你不必紧张,我没什么事的。”

银蝶低垂着头,不欲贾蓉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她鹅蛋般的脸上尚未脱少女的稚气,却也已生发出妙龄女子才有的柔媚秀美。

贾蓉见她出神,便拿过了伤药,轻轻晃动起来:

“太太说要寻个妥帖人敷上……也不知谁办事更妥帖些。如今一看,那些小厮丫头都粗手笨脚的。”

贾蓉的声音仿若磁石:

“我看这府内一干人等,若论妥帖,倒都不如银蝶姐姐。”

银蝶羞红了一张脸,作势要推贾蓉,又见他身上流血的鞭伤,心里又酸又疼,啜泣道:

“大爷以后别再胡混了,那样的地方岂是好去的?如今闹成这样,又是何苦来。”

说着便轻揩了眼泪,转身为贾蓉打热水清洗敷药。

贾蓉从银蝶这话中觉出一股醋意来。也懒得辩驳,只闲闲靠在椅上,等银蝶过来。

……

待到银蝶出了院子,贾蓉已觉得身子恢复了好些。

其实他今天本就没什么大碍,忍贾珍那几鞭子也只是为了以待后来。

这几天无人时候,贾蓉偶尔会胡思乱想。

若是能一刀砍了贾珍,那自己会多么痛快。

可他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若是如此结果了贾珍,脏了自己的手。

到时候弑父之罪一发,说是锒铛入狱都是轻的,少不得要秋后问斩。

贾蓉思绪飘然,忽然想起一事。

按如今自己十五岁推算,堂弟贾蔷应该还在宁国府内居住。

却如何这两日都没看见?

从前只看书中所写,贾蓉与贾蔷的关系最要好,名为堂兄弟,实似亲兄弟。

只是这说法未免太奇怪。

就自己这两日,又是卧病又是被打,闹得动静这般大,连尤氏都惊动过来。

如何从未见自己这位好堂弟的影子?

又记得书中曾写贾珍溺爱贾蔷……

贾蓉简直无言。

谁家正常的老子是溺爱侄子,痛责儿子的?

贾蓉将剩下的伤药揣在袖中,抬手推开书房的门。见禄儿闭目卧在罗汉床上,似是一直不曾动过,便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会过得这般可怜?

家乡遭灾,举目无亲。孤身一人逃荒出来,只能做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刚给人做随从,却又被打成这样。

贾蓉心中明白,贾珍之所以笞挞禄儿,根本就是对自己不满。

也许贾珍已经察觉,自己有意不用原来的丫鬟小厮,使他的眼线失灵,对自己的掌控也越来越弱。于是便将怒意转移到禄儿身上。

其实自己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

其一是,宁府下人实在混乱,平日疏于管束。爱嚼舌根,乃至赌钱,养小老婆的实在太多。

从前贾蓉的丫鬟小厮中,也少不了偷鸡耍狗仗势欺人之辈。自己现在全无记忆,根本不能分辨,倒容易教眼尖之人看出问题。

其二是,这宁国府上下,只有两头石狮子干净。府中丫鬟媳妇,甚至小厮,谁知道哪些与贾珍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只好一概弃之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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