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各种法术撕裂空气的爆鸣、各种妖物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逼近的各类嘶叫、各种剑器与妖类或是大獒或是兵器碰撞的叮珰声、舟上修士沉重的呼吸声、叫嚷喊杀声,纷乱的交杂在一起,而陈泰的心神却逐渐空明,所有的声音都在渐行渐远。

绝大多数无论兴奋亦或恐惧的情绪都会传染,法诀不擅又或修行、见识不足的修士也经常会因此陷入明而未明的迷境,陈老爷自五光十色的绚丽大世而来,所学法门又以养元见长,铸得玄光虽然比他人更慢,但也相对更为坚韧。

他一路行走,一路杀戮,无论是化形未全的小妖又或是妖力深厚的大将都很难能挡住时而四散时而凝聚剑光的几个照面。

一手持双锤的鲈鱼先锋刚刚登上船舷,千斤重的大锤在它手上轻若无物,哐当几下就把上前阻拦的修士砸飞出去,还未等它继续扩大战果,须臾间几道剑光缠了过来,它挥舞大锤砸退了几道,却一时不察被一道剑光围着头颈绕了几匝,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一个有练气后期道行的恶妖身躯就僵直着向后倒去,随后一股灵光卷来,把那躯体中还未曾消散的虚影卷走,它后面跟着的几个同族还未反应过来也如它一般下场。

而就在那勉强缓过来的修士正要对陈老爷道谢的时候。

从水中又斜着杀出一牛首巨汉,他持着两柄牛角弯刀身形灵活之极,把双刀挥舞成一团风暴,噼里啪啦就把几道剑光拍到远处,巨大的身体犹如游鱼过隙,呼的一个错步就窜入修士组成的圆阵之中,霎时间几道刀光闪过,这些灵鹿观附属门派精锐弟子的护体玄光如同泡泡一样被戳破,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撒了一地。

却正是那牛首鯥寻机杀到了宝舟之上。

这大妖不擅术法,一身的天赋都点到了武艺之上,其本属天生异种,一身的鳞甲寻常的飞剑也是难以刺穿,此时登上舟来,却就像是一头巨大的虎鲸杀进了鱼群。

它根本就不做遮挡,任由人族修士的宝剑或是飞剑落到身上,除了一抹白印以外什么都落不下,而它身形飘渺,有龟甲护身的修士挡了它一下也不做追杀,而是继续跳入其他圆阵,两把弯刀如蝴蝶般上下翻飞,所过之处圆阵一个接一个的被击破,随后的水妖一拥而上。

而在此处压阵的灵鹿观卢氏内门弟子此时就像是秀才遇到兵,擅长的水法缠它不住,操使飞剑又追不上大妖的灵活,还要小心被它凑到身前一刀斩破护体玄光,端得是狼狈不堪。

就在此时,几道金虹快速飞来,在空中散作一张剑光化成的密网,却是远处的陈老爷窥见不妙,驰援而至。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这牛首鯥不惧寻常飞剑,但遇到这等剑气化丝的凌厉手段,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就像之前那恶蛟一般,陈老爷这剑光虽然分散开威力不足,但却最是灵活,任那大妖把弯刀挥的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但其却直接被牵制住了。

而它要是不管这剑光,固然一身的甲胄能挡住片刻,但剑光分化专门从四肢连接的缝隙中刺入,它还没将身躯祭炼到金刚顽石的程度,一着不慎也是会像之前那鲈将一般。

待被剑光缠的烦了,他一拍脑门,却是从鼻孔中探出两道轻气,一黑一白,缠绕在一起,凭空发出一阵吸力来,吸附了诸多庚金剑煞附着其上,但陈老爷这三枚剑丸之中岂止是千道万道剑煞,那气圈吸了上百道剑煞就支撑不住陡然崩散,这鱼妖着急的把残存的气息吸回鼻孔,然后继续把弯刀挥舞一团,脚下一用力,却是跳起又跌回了水中。

此处有高手,鱼爷再找其他就是了。

但它带上来的众水妖就倒了血霉,陈老爷的剑光在水中粘不着鱼妖,把气撒在它们身上,一两息的功夫就被斩杀一空。

“多谢陈真人。”那卢氏弟子一阵后怕,看向陈泰的眼光也不禁带上了一丝敬畏,哪怕他有炼气后期的修为,即使论年纪也是陈泰的长辈。

此时陈泰杀的兴起,一身的玄光如形实质,确实在这场杀戮中获得了不菲的好处,他简单对着卢氏弟子拱手回礼,就朝着另一处妖魔主攻处杀去。

过了一会,在宝舟的另一侧,传来钱胖子的怒吼:“呃那牛妖休得猖狂!”原来那牛首鯥换了方向又恰好与钱胖子打了个照面。

这牛头虽长得像是无脑莽夫,但心思最是狡猾不过,它只在沿着船舷的一侧活动,只破坏人族修士圆阵的横面,一双弯刀也可吸人血魄,它专找中低层修士,一击不中也不恋战,被陈泰纠缠半响后又从钱胖子手上得脱。

水族中擅近战的大妖当然不止牛首鯥一个,比如陈泰身侧的这只黑鱼精。

它上船时恰好距离陈老爷不远,他刚肃清了这里的水妖,正催动剑丸在更远处杀戮,一时间竟好似被这黑鱼当作软柿子。

陈老爷被它凑的近了,只看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阵声波,传到陈泰耳中砰的一下,脑袋好似被一口大钟忽然闷住,外面还有人不停的捶打,几乎把头都震散了开,几个修士阻它不及,被声波蹭到,他们的大脑仿佛被放在沸水中翻滚蒸煮一般,浑身脱力,接下来这黑鱼一柄大刀挥的舞舞生风,下手狠辣无比,最先前的那个修士僵直的久些就被他一刀斩成两段,借着它朝着陈老爷恨恨的劈来。

“铛!”原是蛟鳞龟盾自动护主,挡了下来。

这时陈老爷剑光回援,像是恨它在自己眼前杀人一般,三道金虹直直的从它身上穿过,它整个身体都被撕成七裂八瓣散落一地。

但此类妖物还是过多了些。

陈泰已经在一侧的船舷处走了大半,再往前就是船首,已经可以看到火光粼粼,一头巨大的火鸦驱使着火焰肆意的烧灼着登船的水族,原来韩老道与一群韩氏族人正守在此处。

与其他成团的修士相比,韩氏修士无论是兵甲、还是组织力都要强上一筹,这上百修士聚在一起,人人身着龟甲,上面也偶能看到刀剑劈砍的痕迹,但地上流淌的更多的是妖物的污血,可见虽有压力,也没那么大。

韩老道坐在阵中,牵众人气机为一体,隐隐有了几分筑基真修的影子,那火鸦在充足的真炁补充下,烧的起劲儿,无论是什么水族只要爬上舷来当头就是一口烈焰,就连那血煞妖雾也被这真火一点就着,甚至能顺着烧到水下。

见这方无虞,陈泰也不愿打搅老道施法,复而转身,又杀了回去。

总体上说,虽然水妖攻势凶猛,但依旧有所保留,头顶上的道基真修斗法,也互有损伤,那老蛇身后的同族气息熄灭了一个又一个,但老蛇却依旧脸色不变的与岳道人施法纠缠,这么一会的功夫,岳道人连换了七八枚各式法宝,十多种杀伐秘术,但法宝用的久了也会被血煞之气污染,法术用的频了,也会被老蛇抓住门道,抵御起来却好似越来越轻松了。

“该死的,以前没有记载水蛇这么难缠,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陈氏妹妹此时换上了一袭白甲,英姿飒爽,她之前操控宝弓射了三箭,有所建功,但并没有伤到老蛇,而后又用了几道得意法术与对面的道基道行的老妖拼了几计,不分伯仲。

闭目女修已经收了琵琶与宝珠,她一身的法术以辅助疗伤为主,也多次施法向宝舟上的弟子们洒下甘露助其恢复,她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结论:

“血煞阵法最为常见也最为难缠,每有生灵死伤都会助长威能,激发阵中妖邪的法力与斗志,直到攀升到一个临界点。”

“吾等是在等阵势的作效过去,但它也在等,虽不知在等什么。”

“以那老蛇消耗同族的速度来看,再过一阵,其攻势就会达到顶峰,随后就会快速回落,届时就是反攻之机。”

确实,就向她说的一样,随着各自施法厮杀了接近一个半时辰,已经有不少大妖眼中的血丝褪去,在施法之余,分出一两缕目光闪烁的看向老蛇,似乎在考虑着退路,也只有水面上的底层妖邪还在妖雾的感染下不停的冲击着宝舟。

除了还在舟上奋力厮杀的修士与众妖,几乎所有的道基层次的或人或妖,都在等待着老蛇还有什么手段,若是技止于此,今日之后这从上古时期就在大泽中繁衍生息的水蛇一族,怕就是要被人妖合力彻底根除了。

但那老蛇依旧不急。

“快了,快了,再来点,再多点。”他好似入了魇一样自言自语。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就在血煞阵法威能快要达到极限时,老蛇忽然收了法诀,看着原本被它施法阻住的宝印、宝尺等向它砸来也不做抵抗,而是把身后最后一个同族的血气吸纳,在身前抱作一团,强行吞入腹中。

从身上抛出一片鳞甲,是普通的鳞甲吗?

不,是一枚刻着莫名符咒的逆鳞。

随后老蛇在原地炸开,炸成一团血雾,任由宝印把脚下的水团拍散。

它死了?

不知道。

但头顶的乌云并未散去,而是愈发厚重。

但呼啸的狂风并未平息,而是愈发狂暴。

但那四周的重重妖雾,竟渐渐的与血煞阵法崩散后的灵气混在一起,整个天地之间一时间像是失去了光亮。

但那在宝舟两侧鼓起骇浪的水蛇却未停止施法,其身躯也愈发的膨胀开,掀起的水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一股接着一股的水浪朝着宝舟拍打而来。

雷声轰鸣,滚滚骇浪在愤怒的呼嚎,与狂风争鸣。

连绵的雷鸣彼此交织回响,四面八方的激流汇到一处,恨恨的拍打在船舷的一侧。

原本在水浪的间隙中,维护宝舟的修士会施法稳住平衡,但就在一个突兀的间隙瞬间,一只巨尾带着巨浪从水下涌出,沛然巨力拍在原本就有些歪扭的船只一侧。

这巨尾与巨力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所有人几乎都没有准备。

还在厮杀的陈老爷忽然就被一股力量从宝舟上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到水面上。

‘叮了当啷’,蛟鳞龟盾挡住了附近水族的攻击,随后剑光一卷把它们搅得稀碎。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的陈泰抬首望去,一条巨大的蛟龙从水下冲了出来,狞笑着,狂吼着带起一阵接着一阵的狂风骇浪。

仅仅过了一两息的功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宝舟,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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