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想去上国都进修啊,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更好的前途,就是盼着你能熬出头。”

“钱的问题不用你担心,有个大人物不是主持改革了吗,咱们穷人也能受到补助啊。”

钱的问题是一码事,他心中也有好多好多委屈,那个环境,他似乎怎么也融入不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也尝试过,主动过、不过在那群人看来,他的讨好是应该。

“姐姐又怎么会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补助怎么会流入无权无势的白丁口袋里呢?”

刘骥只是一个代表,背后,还有更多汹涌的恶意,不经意,几乎是自然而然流露的鄙夷。

在这个环境里,他是个彻底的异类。

要不是自己心底还有口气,对于欺负他的人,向来不手软。

若不是他成绩还过得去,老师还算在意,早就和前不久的李一泉一样,被整精神失常,退学了吧。

但现在这都不算什么,她一哭,他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恬不知耻,又好笑又气人。

和她相比,自己所受的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日夜辛苦的劳作,双手黑黝黝还起了茧。她还年轻,但背却有些许弯驼了。

衣服上打得补丁比他更多,即便她再好干净,也显得整个人失去了灵气,没有光彩;

像是一张不能反光的灰纸。

依照姐夫保守的性格,是不愿意冒这个险的,即使张璃再有才华。

最后也是在张琼君的帮衬和劝说下,才让王焱下定了决心帮助小叔子。

他看着她,这只觉得这个背影是那么渺小,颓圮,急风骤雨袭来,在他眼里曾经高大的,坚韧的。

也会瞬间土崩瓦解,墙倒石散。

蛀虫已经够多了,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这是在杀人啊!

造孽啊,自己真是自作聪明,但真的只是自作聪明吗?

自己内心矛盾了,自己想要什么呢?再清楚不过。

但是,只关心自己,这简直就是畜生啊,一家人为他付出了多少,他都看得见。

对,自己的福祉和家人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他心里忽然得了某种着魔的安慰。

“姐,就当我刚刚在说胡话吧,我是个傻子。”

“演武大典夺得席位后,我会去国都的。”

“你根本不傻,这才是胡话,你那么有天赋,谁都说你是个好苗子,千万不能浪费了。”

说完,又双手掩面,小声哭起来。

不像是受了委屈后的哭诉,和卧床很久,即将病逝的苦心人一样、哀叹连连,痛苦不堪的病吟。

“好了,姐不要再哭了。”几乎是接近央求的语气。

“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一定,一定…..”

他的神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亦如炉中闪着黑光还未燃烧的煤炭。

看着碗中半条鱼,鱼毫无生色的眼珠,有些刺眼。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张璃并不奇怪,在剑炉村,沉默和遗忘,能够解决大多数的矛盾,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那就好好忍受。

于双方而言,这是一种约定成俗的默契。

笠日清晨,张璃才刚离开家不久,就有人再次敲响了家门,这次不是来要钱的,是来要人的。

“武监大人,我家男人右手都没了,这次也要去吗?”

来者身材瘦长,脸型也很奇特,远远看去像一个棱形,搭配上高高的礼冠和不合身的宽大官服。

整个人就和一根甘蔗一样。

“这无大碍,不是还有一只手吗。”

男人脸色铁青,语气冷漠,咄咄逼人。

“可是,他恐怕根本应付不来啊。”

武监官神情冷峻,眼珠都不动一下。

“王上就要对瑜国用兵了,你这愚妇听好了,这次是世子殿下亲自领兵。”

“这批兵器不同于一般的俗物,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世子殿下相当重视,现在任务繁重,劳者自然是多多益善。”

“到时候要是因为这导致战事失利,这家国重担你家担得起吗!!!”

“你现在偏倚他,就是在害他。”

“何况你家男人,同这里的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六七岁就开始干这行了,部分人的力气修士恐怕都比不上,断一只手也照样能干活啊。”

看见武监辞色俱厉的模样,张琼君并没有畏惧,她的决心没有动摇,大脑飞速运转着,思量着对策。

来来往往风声不少,这一去,恐怕并没有武监说的这么简单。

两人对峙之时,王炬则端了一碗茶出来。

带着稚音柔声道:“大人,请喝茶。”

脸上笑意盈盈,宛如一池春水,让人顿生怜爱。

但武监窥然不为所动,没有丝毫触动,只是冷扫了一眼,就拿过茶,喝了一口。

“有劳令媛了。”

“大人客气,应该的。”

王焱已经从屋里走出,在张琼君身后,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言未发。

阿炬看见了父亲,眼神飞速变化,急切无比,很显然,她想让父亲回屋里去。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单单是手的问题,多年的劳作让他日积月累了不少病根。

只是之前身体都没遇到过什么大碍,这些不引人注意的病根,权当只是小打小闹的小毛病。

他自己没怎么在意。

正可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次遇到的厄难,像是催化剂一般。

不仅让他失去了右手,也连带着之前的黑血病也一并爆发了出来。

事实上从他断手到现在,除了头两天,他觉得自己命苦以外,接下来养病的日子。

他更多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好没用。

自己吃了一个月白食,没有为家里付出些什么,不断削弱着本就孱弱的家底,

明里暗里,也不知道他的一家子受了多少委屈。

那场事故,强烈的愧疚让他觉得不是老天爷故意刁难他,只是自己不够谨慎。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小心。

要是没有去拨动那块石头,对,要是不去拨动那块石头,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他仅剩的左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没有多加思考,他必须要去,锻造于自身而言,不仅是养家糊口的本事。

也是自己的职责,和意义所在,他不知道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只有全身心沉入在工作中。

除了劳累以外,他还能找到一些安慰。

“琼娘!”

“当家的,怎么了…….”

“没事的,你让我去吧。”

张琼君不解地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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