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江先德家鸡舍里的鸡用力扑着翅膀,差点窜上来。他被吓一跳,手里整盒炮摔在了院子里,散落一地,其中一个炮被打响。

公鸡被炮的响声吓到,扯着嗓子喔喔叫。远远地,有人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于是,江志兵赶忙逃离现场。

要是被爹知道自己大中午不睡觉偷溜出来,指不定得挨顿打。

江志兵走后,有人溜进院子,捡走了散在地上的炮。

“着火了!江大屋家起火了!”

村长第一个赶到火场,问:“屋里还有人吗?”

“不知道啊,江华今天中午好像带着儿子去县里了。”

大火愈烧愈烈,吞噬了原本就破败不堪的泥瓦屋,浓烟升入空中,滚滚地飘着。

“咳咳咳,江华他们的屋可完蛋了。”江三房的婶子叹气。

村长盯着熊熊燃起的屋子,忧虑地摇了摇头,召集了村民。

大火在风中肆虐,燃起的火花在空中飞舞,火花四处乱窜,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火势不断蔓延,飘出的烟愈来愈浓,就算屋里有人,没被烧死,也早该被烟呛死了。

村民们不断打水送水,进行灭火,可灭火的效率远比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角落里,江志兵被退出的人群挤了出来。他看着烧着的屋子,想要救火,却被村长拦下,只好祈祷这场火与自己无关。

终于,在村民的齐心协力下,火势逐渐小了下来。

村外,江华带着儿子匆忙赶回家。他们推开人群,冲进自家院里,红瓦的屋子已然烧得乌黑。

“屋里有人!刘皖还在屋里!”江华绝望地大喊,不顾死活地要往屋内冲,周围人拼命拉住他,挡住他向前的身体。

着火时,村长就联系了消防队,可村子太偏僻,路又弯。等消防人员到时,火已经被扑灭,房子也被烧得不成样。

消防人员进入屋内,发现了一具躺在床上的尸体,尸身已经烧得焦黑。

勘测人员在草棚附近捡到了一个炮,终于了解起火点和起火原因。

原来,村里每户人家都会在院内搭上瓦棚,用来堆柴火或烧火用的草,江华家却把草棚搭在屋子前。

而小炮正好点燃了草堆,屋子内的人在睡觉,直到烟侵入屋内才发现,但此时已经晚了。

这时,人群中有个小孩指向角落一旁的江志兵,喊:“今天中午我看到江志兵蹲在他们家前,还放了一个炮。”

江强立刻冲上前给了他狠狠一耳光,死命揪着他的耳朵,接着又是一耳光。

“你个该死的玩意,要命的死畜生,现在闹出人命,你就等着死吧。”说着,对他拳打脚踢。而他只是躺在地上缩成一团,任由爹打骂。

江华站在自家屋前,儿子跟在他身后,江志兵却上前。

他心底是无尽的恨,他怨恨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伯娘一定在准备晚饭,爹俩回来只等着庆祝儿子的生日吧,他宁愿现在被烧死的是自己。

于是,他猛地跪在江华的脚下,一个劲地磕头,额头狠狠地撞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他将身子压得很低,村里人讲究骨气,跪天跪地跪父母,要是跪了其他人那就是没骨气、没尊严、不知羞。

“江二屋有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快走快走,江志兵来了。”

“离他远点,小心被他一把火烧了,嘻嘻。”

人前,男孩卑微得如同一个烂大街的该子,任谁都可以对他指指点点。

这么多人面前,他每磕下一个头,就会有一个人笑话他,他的身上就会多一分晦气。

少年的尊严摔在地里,烂成了稀泥。

那是他第一次那样大哭,第一次止不住泪,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孤身一人。

这一次,他犯了无可弥补的错,却不会再有人替他解释了。

“你大爷爷最后还是原谅了我。”江志兵说。

但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两个十一岁的少年,一个孩子在那一天忽然忘记什么叫幸福,一个男孩把自己永远困在了那场大火里。

总是有那么多的意外,等着告诉你,说出我们无法幸福的事实。

从那以后,江强一家和江华一家不再有往来了。

江华死了爱人,借酒消愁,整日郁郁寡欢,对儿子不管不顾,动辄打骂,江先德也变得越来越阴郁。

每当江志兵躲在他们家墙角,偷偷望着两人,心底的愧疚越来越深。一团团火苗将他围住,他最终困在那场大火,再也出不来了。

当爸爸讲完这些事,江齐笙只记得那句叮嘱,永远不能忘记对大伯的愧疚。

江志兵当晚去了曾经着火的那块地。

他对不起伯娘的恩,那时,伯娘在他心里早已超出母亲的地位。

每当他爹发怒,常用带刺的木棍抽他,他娘也总是冷落他,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那副年幼的身体。

而伯娘会在他被打时护住他,在他挨饿时给他饭,在他难过时安慰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愧疚日积月累。

正是这份愧疚,埋在他往后的生活。他亲手种下一片荆棘,荆棘贯穿血肉。

火种埋下,烧毁了种满荆棘的小道,有人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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