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箫自小无父无母,是林重山将他一手带大,在他心里已将师父当做亲生父亲一般。师徒俩情谊深厚,无话不谈,比起寻常父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林重山的死对他打击极大。自林重山遗体下葬之后,林箫始终意志消沉,终日浑浑噩噩,门派大小事务也是处理得拖拖拉拉,还时常独自躲在房中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如此过了几日,众人担心他身子抱恙,轮流劝了几回,但他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没说几句便哈欠连连。陈湘雪恼他自甘堕落,狠狠骂了他一顿,林箫心里也清楚这样下去迟早变成废人,但就是打不起精神,只要头脑一清醒,心中就念着师父,还不如日日买醉,逃避现实。众人无奈之下,只得任其自由,但本派事务不能耽搁,只能先由大师兄杨轩代为处理。

陈贤实在看不下去,冲入林箫房中,见他大白天的还在床上睡觉,立刻将他拖起来怒骂了一阵。如今林重山已经下葬,逝者已矣,但括苍派还有满门的弟子在,他们更需要林箫这个掌门去守护。江湖到处都是纷争,弱肉强食就是规则,如果掌门是个平庸之辈,终日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括苍派百年威名只怕很快就要堙没在历史的尘土中。

陈贤本不愿插手括苍派的事。但两派之间世代交好,林重山又是他多年的好友,既然接受了托付,就绝不能失信于人。陈贤一向看好林箫,也知道女儿陈湘雪对他暗生情愫,此刻就更不能纵容他胡作非为,一蹶不振。

林箫从未见过陈贤发这么大的火,心中也有些后悔,毕竟他答应过师父要将括苍派发扬光大,自己再这样摆烂下去,别说发扬光大了,只怕门派都要散了,师父在天之灵又如何得以安息。

陈贤见林箫神情黯淡,似有几分悔意,心头怒火总算稍稍平息一些,只盼自己能将他彻底骂醒。

陈贤又罚林箫去林重山坟前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这段时间到底干了什么。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好好洗个澡换了这身衣裳,堂堂括苍派掌门满身臭味成何体统,便是个混混都不如。

陈贤是长辈,又受林重山托付留在这里主持大局,林箫不敢违抗只能依言而行。他跪在林重山坟前,打算从今日起彻底洗心革面,不再自暴自弃。不少弟子见他这般模样,有的叹息不已,更有的心生嘲笑,不知林重山为何偏偏选了他来接任掌门,而不是大师兄杨轩。

陈湘雪见林箫跪在烈日之下有些心疼,她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娇声嗔道:“爹啊,林箫伤心过度也算情有可原,就不要让他跪太久了。”

陈贤岂会不知女儿心意,反问道:“这才多久你就心疼了?我当众罚他,就是要让他长长记性,彻底清醒清醒。”

陈湘雪被父亲一语道破不禁脸上微微泛红,“谁心疼他啊?这般颓废真是活该!”

陈贤知道女儿对林箫有意,心想女儿长大了,终归会有离开自己身边的一天。林箫这孩子为人淳朴,行事踏实,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心智尚不成熟,容易感情用事,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日后还得悉心教导。

陈贤拉着女儿缓缓地往回走,陈湘雪一步三回头,不时地朝林箫这边望几眼,一副扭扭捏捏若有所思的样子。陈贤见了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傻丫头,还看他做什么,快走吧!”

陈湘雪被父亲发现,不禁小脸一红,“没有啦,我只是想看他罚跪有没有偷懒!”说完小嘴一泯,低下头快速往前去了。

陈贤瞧着女儿的背影,对她忽然有一丝担心起来,“小雪对林箫这小子倒是有情有义,但林箫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别弄到最后这小子心里根本就没小雪。这可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好好试探他一下,免得小雪吃大亏!”

林箫自从被陈贤一顿责罚之后如梦方醒,总算从师父身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慢慢掌管门派大小事务,一丝不苟,事必躬亲。且他待人以宽,服人以德,也让他收获了不错的口碑。只是他年纪尚轻,历练不足,突然掌管这么大一个门派还是欠缺必要的手段与计谋,有小部分弟子仍对他心有不服,甚至敢与他当面顶撞,最后还是不得不仰仗大师兄杨轩出面解决。

不论资历还是武功,杨轩在括苍派众师兄弟中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虽然只比林箫大上五六岁,但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为人处世又极其老道,因此在众弟子心中威望极高。不过他平时不苟言笑,对待师弟们又要求严格,因此众人对他又敬又怕。

陈贤带着女儿陈湘雪在括苍山一住就是一个月,他尽心辅佐林箫,完成当日对林重山的承诺,只是有时操之过急不免插手括苍派内务,杨轩对此颇有意见,两人曾几次爆发激烈争吵,全靠林箫从中斡旋,这才没闹出更大的动静。

这一晚,林箫忙到半夜只觉身心俱疲,只好先将手中剩余的事情放一放,准备回房早些休息。正好厨房的翠娥端来了一碗圆子羹,林箫没有多少胃口,却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匆匆吃了几口便出了门。初夏时分昼夜温差颇大,山上更是清冷,林箫走在路上被凉风一吹,感觉有些头晕不适,回到房中强打精神烧了一壶热水,也没喝上几口,倒头就睡。

他躺下没多久,迷迷糊糊间隐约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声音虽轻却说不出的怪异,时断时续,尖锐阴森,让人不寒而栗。林箫听得心中烦闷,抱紧被子蒙头而睡,这声音却如鬼魅一般直钻入耳朵里,他辗转反侧,头痛难忍,怒而起身细听,似乎是师妹闻英发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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