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箫离开山谷一路向北,没两日工夫便来到稽东镇,此地相距括苍山已有二百里开外。他忽然想起厨娘翠娥的老家似乎就在稽东镇,那一晚在石牢内,东鸣浩曾说起翠娥在陈贤被害后就不知所踪,听人说她有事回老家去了,也不知翠娥与此案是否真有关联,那一碗圆子羹到底有没有问题?林箫想着上门打听一下,问个清楚。
林箫在野外生活了近三个月,虽然吃喝洗漱不愁,但一身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头发胡子也是乱糟糟,跟个野人没两样,走进客栈差点被掌柜当成要饭的打发了。幸好那晚陈湘雪曾送来一小袋银子,兜里有钱心里不慌,他赶紧让小二出门买了一套新衣服送来,又将胡子刮干净,梳洗整齐之后先下楼弄点吃的。
山谷里什么都好,就是吃得太少,每日除了鱼虾就是田鸡,最多偶尔瞧见一两只野兔,实在是吃腻了。林箫已经三个月没有闻到正经酒肉味,嘴里馋得厉害,风卷残云般一顿就干掉了两斤牛肉,一只鸡,一壶酒还有三大碗米饭。吃完后他满足地抹了抹嘴,回到房中懒腰一伸直接扑倒在床上。他在山洞里睡了三个月,每日躺在坚硬又冰凉的地上,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睡在床上,只觉得这床说不出的温软舒适,闭上眼睛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来后还一直感叹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
镇子不大,拢共也就两百来户人家,林箫寻访了半日就打听到翠娥的住处,这屋子着实有些破旧,敲了好一阵子,半天才见到个大娘慢悠悠地来开门。林箫见她年纪不算老,却已是腰弯背驼,满脸褶皱,甚至还有些耳背,林箫将自己的身份来意说了好几次她才听明白。此人正是翠娥的娘亲,说起翠娥自从年前回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大娘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翠娥很孝顺,每次回来都给我一些钱,让我给自个儿添些东西,可我这么大年纪也买不了什么,还是存着钱以后给她置办嫁妆……”
林箫听她越说越远,轻轻将话头打断,再三跟她确认翠娥三个月前是否回来过一次。翠娥娘斜眼白了林箫一眼,“老身虽然老了,记性却是好的,怎么你觉得我是老糊涂了么?”
林箫探着脑袋向里头望了几眼,屋子里就没几样像样的物事,几乎都是破旧不堪,他又接着问道:“大娘,这屋子您一个人住么?”
“是啊,我老伴走得早,儿子几年前也没了,只剩下翠娥与我相依为命。她又在你们那边帮工,这里只有老身一个人住了。我现在给别人做些针线活,翠娥也不小了,迟早要嫁人的,等我攒够了钱多给她置办些嫁妆。”
林箫听了暗暗摇头,翠娥根本就没回过家,看来浩子说得对,这事背后果然有阴谋,他们里外勾结,沆瀣一气,想那翠娥如今定是凶多吉少,只可怜眼前这位大娘还被蒙在鼓里。翠娥被人利用做了害人的勾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逼的,如果翠娥再也回不来了,这世上只剩她老娘孤零零一个人,实在是莫大的悲哀。
林箫见她走路颤颤巍巍的模样,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当,还要日夜给人干活,实在于心不忍,他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硬是塞在她手里,说道:“翠娥早该回来探望您了,只是这段日子事情太多,以致脱不开身,她托我带这些银子来,您老可收好了!”
翠娥娘哆哆嗦嗦地捧着银子再三谢过,随后又唠唠叨叨地询问翠娥在括苍山过得好不好,让林箫回山的时候帮她带句话,说她身体好着呢,叫翠娥不用惦记,等忙完了这阵再回家来。
林箫怕她伤心不敢讲真话,敷衍一时算一时,只说翠娥过得很开心,大家都对她很好。林箫不善于说谎神色开始慌张起来,只怕翠娥娘看出不妥,即刻匆忙离去。
林箫回到客栈,坐在床上心中思绪万千,翠娥果然跟这案子有牵连,不管是不是她亲手在圆子羹里下药,她必然是以某种方式参与了此案,否则人不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翠娥跟自己无冤无仇,应该是受人逼迫利用,可奇怪的是神秘女子又是如何找上翠娥的,为何她对括苍派所有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难道说此案除了神秘女子之外,本派还有人参与其中,与神秘女子暗中勾结一同陷害自己?
林箫越想越不安,此事也越来越错综复杂,甚至牵扯出本门可能有内鬼。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趴在床上用被子蒙起头,拼命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越是如此,心中的困惑越让他感觉压抑万分,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林箫继续上路,他心里无比烦恼,如今三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此案到底有何进展,括苍山肯定是回不去了,但天地茫茫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安身,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彻底还自己清白!
可林箫还未走出稽东镇,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叫唤,“二师兄!”他心头一紧,听着声音甚为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三师弟吴亮,身后还跟着不少同门师弟。
吴亮年纪已近四十,乃是带艺投师,算得上半路出家,只因上山的时日不如林箫久,辈分才屈居他之后排行老三。此人圆滑老练,颇有心机,平日里与大师兄杨轩交好,对林箫始终不太尊敬。即便林箫当上掌门的那几日,吴亮对他的命令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过算过。那一晚案子发生之后,吴亮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提议将林箫送到梅隐剑庄交由风肃清处置,因此林箫见到此人立刻心怀戒备,右手紧紧按住剑柄,随时以防不测。
吴亮此刻却显得极其热情,来到林箫身边说道:“二师兄,总算是找到你了,可着实费了我们一番工夫。三个月不见,你身子倒是粗壮不少。”吴亮见林箫手臂粗了一大圈,正想伸手拍拍。
林箫不敢托大,见他伸手急忙向后跃开,“三师弟,别来无恙,急着找我到底有何要事?”
吴亮见林箫面色不善,无时无刻不提防着自己,不由讪讪而笑,“是这样的,三个月前你从石牢中走脱,梅隐剑庄到处在追查你的下落,我们担心你有危险,因此也在暗中寻找,恰好有个弟子昨日在此瞧见你,我们就在左近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了!”林箫冷声言道,自己才一露面就立刻被人知晓,想来翠娥家附近应该有人在盯梢,将他的行踪暴露给了吴亮。但这事就相当蹊跷了,吴亮又是从何得知翠娥有问题,为什么又要派人守在翠娥家附近,难道说吴亮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此查案?
不等林箫细细往下想,吴亮立刻回应道:“二师兄,你千万别误会,掌门大师兄和我都不相信你是有意杀害陈贤,担心你一个人在外头日子不好过,特地来请你回去。此案我们再从长计议,人多办法也多,说不定就能想出什么关键的线索。况且梅隐剑庄也不会想到你还敢回到括苍山,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你回来了,总比在外头安全些吧!”
其实林箫心里也极想再回到括苍山,那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见吴亮说得诚恳竟然微微有些心动。但吴亮是人是鬼仅凭一句话实在不好说,他努力控制心绪,平静地说道:“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若你们骗我,到时我自投罗网岂不是死路一条?”
“难道二师兄信不过我们?那好,你不相信我的话没关系,这里有掌门大师兄的亲笔信,你不妨一看,他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吴亮从怀里取出信随手抛了过去。
林箫接过细看,果然是杨轩亲笔所书,信中言道:“林箫师弟,见字如面,陈贤一案错综复杂,师弟无端卷入其中,仓促之际师兄只得从权,无奈接任括苍派掌门一职。闲暇之时,吾时常念及师弟仍漂泊江湖,不甚伤感,还望师弟速速归来辅佐为兄。至于师弟口中之神秘女子,为凶案之关键,吾已派人全力追查,如今已获些许线索,相信不久案情必能大白天下,还师弟清白。”
信中语气诚恳,措辞恭敬,换作三个月前林箫必定疑虑尽消。但此时此刻,他依旧心有顾忌,毕竟东鸣浩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对杨轩有所提防,但杨轩在信中言之凿凿,如果一口拒绝实在过于不妥。他灵机一动故意说道:“既然有大师兄亲笔书信,我便信你一回,如今多事之秋,我多顾虑也是难免,还请三师弟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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