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陵荣的雪竟也下得如此盛大,就像前年的冬天一般。
前年,母妃去世时,这雪下得比如今的还要再大些,萧承佑披着厚重的白狐大氅,踩着雪,一深一浅,向城外走去
城外,马车停在道旁,严姑姑守在车旁,见到萧承佑,赶忙迎了上去,将抱着的手炉塞进他冰凉的手中“殿下,外面风大,还是先进车里为好。”
“不了,舅舅说,他会来的,再等等。”少年站在风中,声音虽说温润却不难听出其中满是固执
远处,马蹄激雪。鸣蹄渐进,沈致明在纵马快至少年身旁时,跃马而下,快步走向他的小侄儿
萧承佑喜悦道“舅舅!”
沈致明站在少年面前,将一袋用纸包着的枣糕塞到少年手中“你爱吃的枣糕,趁热和着的,要赶紧吃”
萧承佑眼中有些发涩,从小时候起,舅舅就是最疼自己的人,他一直记得自己爱吃城郊外南边铺子的甜枣糕,于是总会起个大清早去给他买;自己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感情,但他总能体察到自己的落寞,于是便会想办法带自己出宫逗自己开心;他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也知道父皇对自己的冷落,于是又常常陪在自己身边。此次离开陵荣前往乾和,最不忍的便是和舅舅分别。
沈致明注视着这个只有九岁的小外甥,满眼心疼,质子二字与他是何其的残忍,他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嘱咐他“到了乾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被欺负了”
“好”
“冷了要添衣”
“嗯”
“还有......”沈致明顿了顿,弯腰抱住了他“要坚强”
萧承佑听着舅舅断断续续的唠叨,心下温暖,面上却是笑出了声“舅舅,你好啰嗦,比严姑姑还絮叨”
沈致明闻言,一口气没没忍住,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脑袋,“竖子!不知好歹,你舅我是关心你!”
“好,我知道了,舅舅,”萧承佑笑道,但很快笑容便消失了,“舅舅,我走了”
“嗯,走吧。”良久的沉默后,沈致明才沉声回答他
萧承佑坐进马车向乾和的方向前进,徒留沈致明一个人在风雪之中望着那辆晃动的马车渐行渐远,其实他最后很想和他的小外甥说——在乾和好好等着我,等我去接你,风风光光地接你回来。但他不敢说,他现在还没有那份底气,要不然,承佑也不会被选为质子送往乾和,自己却无能为力。有时,自己确实很没用,沈致明抓紧了衣角
城楼上,全公公瞅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人“皇上既是舍不得五殿下,方才便该下去说句话。”
“离开时还是少些牵挂才好。”这句话不知是要说给全公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文帝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伫立于城楼上,静默不语,风夹着碎雪斜斜,浸染了文帝的鬓角,似是两鬓斑白,又老了几岁
马车顶着风雪,驶入一间客栈中,严姑姑进去安排好了几间客房后,才请外面的士兵和还在马车上的萧承佑入内
萧承佑怀中抱着一株昙花进了房间,房间内的炭火烤的整个房间又暖又干,他轻轻把那株昙花摆在桌上,执起一旁装着水的杯盏,悉心为她浇灌,方才萧条的昙花植株竟很快就长满了绿叶,随后又抽出了一个花苞,萧承佑见此情形也就放心的转身离开了
严姑姑见萧承佑下来了,关切地问他“公子可是饿了?老奴已和店家打过招呼了,一会儿就好”
萧承佑在一张桌子前落座“姑姑坐下罢”
严姑姑坐在他对面“公子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姑姑,侍从跟着也行进了许久的路,给他们多添上一些好菜罢了”
严姑姑笑着回答“公子体恤,奴一早便替公子办好了,公子放心”
客栈的门又被打开了,风连着雪一同灌进了客栈,屋内的人抬头看去,只见进来一位披着白色裘衣的女子,清婉丽容,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小二前去招呼时,只是放下一把碎银,要了一碗热汤面
严姑姑皱眉盯着这个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不相信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一路上在落住的客栈,或是歇脚的茶肆里总能碰到同一个人,除非,她跟踪他们!思及此处,严姑姑警觉起来,担忧地看向萧承佑
萧承佑瞟了一眼那位姑娘,喝茶时不经意地笑了一笑
小二做的菜很快就上了桌,在寒冬中,众侍卫都在大快朵颐,严姑姑在慢条斯理地为萧承佑布好菜后才开始用餐,萧承佑木箸未动,只是饮茶
严姑姑不一会儿顿觉双眼昏沉,心底一惊,倒在了桌上
萧承佑回头看去,侍卫也全都伏桌而眠,她缓缓看向店小二,开口问道“敢问,是哪位贵人要取在下性命?”
“至于是谁,我也不知,只是奉命行事,公子还是怪自己命不好吧!”小二说着就抽出刀向萧承佑砍去
萧承佑丝毫不躲闪,在刀尖离他的脖子还有几寸之时,一根绿藤突然把那把刀击出很远,小二回头看向坐在位置上的月空明,很是警惕
月空明轻笑“怎么?莫不是在人间呆久了,连妖界的规矩也忘了?”
小二愣了愣神,很快回过神来“我自有意图,生死也不过是我的选择,还请姑娘切莫多管闲事!”
月空明缓缓起身,轻飘飘的道“你的生死自然与我无关,但,”月空明和萧承佑对视一笑“这位公子,可是我的人”说时迟那时快,月空明用绿藤将他缚住,倏地一下闯到客栈外的风雪之中去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月空明就回来了,白裳飘飘,不染尘埃,少了方才的狠戾之色,面色如常,走到萧承佑面前,轻声道“解决了”
萧承佑闻言只是温柔地替她拂落身上的雪迹,将手中的暖炉放入她手中,和煦道“要休息一下吗”
月空明摇头“不了,只是有些冷”
萧承佑解下自己的狐裘为她披上“房内暖和些,你上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月空明点点头,上楼去了,留下萧承佑一人静静的等众人醒来
次日一早,在严姑姑的注视下,萧承佑扶着月空明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
一早上,严姑姑将萧承佑对月空明的体贴悉数收入眼中,殿下尽管自小也不似别人家被父母娇惯着的公子哥,却也不至于如此伺候别人。殿下说,他与这位姑娘是旧相识,这位姑娘是位没落富商家的小姐,昨晚便是她设计相助,可自己却从未在京城中见过这样一位小姐,这着实奇怪,不过,自己也明白,很多时候主子不愿多说,自己作为下人也就不该多问,于是也只是留了个心眼。可随行的士兵心中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马车上,月空明眯着眼,倚着窗栏,有些恹恹的。萧承佑会心一笑“怎么,小仙子还没醒?”
月空明作为一个折损了几百年修为的昙花精本就嗜睡,听他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无聊问题也就不搭理他。萧承佑料到她不会回答,也不沮丧,继续平和地说“听闻乾和的街市在晚上可谓热闹至极,灯市如昼,在冬日里乘兴而游也不怕被大雪绕了雅兴,你想去看看吗?”
萧承佑依稀记得,在他四岁时,因为月空明想要去民间观礼百花节,自己就带着她偷偷溜出了宫,最后回来时还被舅舅骂了一顿,也是那一次,他发现身边的这个小花精虽然天性安静却十分向往热闹的地方
果不其然,月空明的眼中亮了起来“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自然是真的,而且听闻乾和的百花节也颇为热闹,花会上摆出的花也开得极好”萧承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见月空明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几分,才不疾不徐勾唇补充道“当然,那些花自是开得不及你,但比陵荣的那些该是好些的。”
月空明转过头去,偷偷地将脸上的笑容敛了些,道“油嘴滑舌的!”殊不知这些还是被萧承佑瞧见了,再转头时,神色如常,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属片扔给他这是昨日从那头豺妖身上搜出来的,我瞧着不像是妖界的东西,到像是你们人界的,就想着带回来让你看看。“
萧承佑结果金属片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道”这是箭头部分,是定国公府上的人。”
月空明挑眉,意外道“这么笃定?”
“不会错的,七星草蟒蛇是定国公府的图腾,定国公本就就不是中原人,他们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蜚羯人,蜚羯人神灵的原型便是七星草蟒蛇,这上面分明就是七星草蟒蛇纹,只不过京城知道这个图案的人鲜有。”
“那你怎不知道的?”
“说来也是惭愧,儿时,在私塾中不爱看正书,只喜欢看些怪力乱神的闲书,而这便是从书上的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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