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关上储物室的门,让发电机的噪声轻了许多。然后进了书房。这个房间虽小,但还完整,玻璃窗都没有破损,除了落灰之外,其他一切看着好好,与外面的情况完全不同。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涂层都完好无损,地板也没有多少积灰,家具虽然显得有些陈旧,但也没有变形和锈蚀。陈扬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他靠向书桌,打开台灯,拿起桌子上一张全家福合影,一切熟悉的回忆又扑面而来……

赫勤是孤儿。在记事的年龄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生活在福利院里。赫勤的养父也是一个孤儿,一个退伍转业国企的基层员工。收入不算高,而且单身没有成家,却十分善良,收养了孩童时孤独的赫勤。两个孤独的灵魂组建了一个家庭,希望相互给彼此一个向往的家庭,相互羁绊。这个男人心思温柔,但却不会表达。军队里接受的教育方式下一路骂骂咧咧,磕磕绊绊的拉扯着赫勤长大。奕朴心里明白爱意,但也把倔强和自尊写在脸上,在心里还是感激这个家和这个不善言辞的家伙。后来赫勤认识了陈扬,两个青春期懵懂少年命运的齿轮就在此刻开始转动,咬合在一起。此后他们人生也就相互交织在一起。

赫勤终于爬上16层了,这对于一个穿着防辐射的啤酒肚大的看不见自己双脚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艰难的挑战。但如果这件事是陈扬的,那也就理所应当了。赫勤喘着粗气发抖的双手推开房门,进入,关门,然后走三十七步转身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激起一片的扬尘。赫勤毫不介意,这一切仿佛是习惯性的肌肉记忆而已。只是以往的记忆里还会有女主人的热情招呼声和一个可爱女孩的叫着干爹的撒娇声。可是此刻赫勤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激烈的心跳声,眼角的泪水和额头的汗水交织在防辐射服里面。隔着防辐射服,外面一片扬尘的虚影里,似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打着招呼并诉说着什么一样。赫勤在这个家庭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和陈扬之间就像两兄弟一般,但谁也不服谁是兄长。陈扬的母亲也把赫勤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正因为陈扬一家温柔的内心,让赫勤曾经内息无比渴望但又十分惧怕面对的家慢慢有了现实的轮廓,有了一个养父的支持,有了陈扬母亲的温暖,连陈扬的妻子都把赫勤当弟弟一样关怀。一个孤儿,有了父亲,有了母亲,有了兄弟,还有了一个姐姐。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会渴望一切,当拥有一切的时候就会更加珍惜和守护。于是赫勤把自己对这个家庭的责任和爱意全部给了这个家庭中的下一代,陈扬的女儿。自己感受过情感上寒冷的人,往往更能给人温暖。赫勤有了家,还有了一份长辈的责任和承担,突然他找到了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和生活的归属感。只是生命中无常总是给人带来痛苦,并不会曾经遭受过的磨难会对你网开一面,反而常常会变本加厉的来摧毁你视若珍宝的一切。赫勤的心目中的家庭,又被撕扯的支离破碎,他的父亲得了辐射病,陈扬的妻子和女儿直接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他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外甥女,剩下一个辐射病的父亲,一个郁郁寡欢的母亲,一个行尸走肉的兄弟,他心里失而复得的家庭又再一次要破碎。曾几何时,醒来就是孤儿,没有家庭的温暖,渴望却不知其幸福。现在有了一个温馨的家庭却眼见支离破碎这才是最大的痛楚。陈扬在医院的三个月,赫勤消失了三个月。陈扬出院时,赫勤没来。陈扬回家了,赫勤在门口。两个男人相拥痛哭,谁也不知道这三个月他们为什么都没有相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三个月,陈扬经历了什么,赫勤又经历了什么。

赫勤瘫倒在沙发上的时候,陈扬已经在天台清理积满灰尘的太阳能板。人类消失的世界,这份荒凉感对精神的冲击是巨大的。曾经一个繁荣的城市,现在了无人烟,举目望去满眼都破败,陈旧,腐朽,满是裂痕。那些举目的高楼的外墙好多都已经剥落,窗户破碎,甚至有些住宅还有火灾过后的痕迹。街道上布满杂草,交通灯已经无法分辨出其原有的颜色,路面横七竖八停放着被遗弃的车辆。路灯倾斜的,倒地的,腐烂不堪。陈扬捡起一块石头,向下随意丢去,砸在一辆汽车的全景天窗上,撞击声和碎裂声惊吓出躲在各处阴影的动物,四散逃开。有熟悉的动物,也有不熟悉但还认识的,最让人难受就是那些明显异于常态,肢体完全不协调对称的生物,你或许还能看出原来正常物种的一些特征,但现在已经完全扭曲在一起,艰难的活着。植物倒还好,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本来陈扬也不是植物学家,对于这种微笑的变化也不会在意。只是现在植物的生长能力完全超出想象,大多都开始向建筑中寄生,占据了原本属于人类的空间。陈扬目光尽头,就是那个刻骨铭心的区域,很多建筑已经倒塌,随着越靠近那个区域的中心,反而变得越发空旷。

“勤,我清理完太阳能板了。你看看发电效率。”

“好嘞!稍等……。48%,就今天的阳光强度来看,已经不错了,下来吧。”

“下次来,要带点护套管,有些地方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咬破了,要替换掉。”

“你先拍个照,我安排人来弄。我打扫的也差不多了,等你一起来给她们上柱香。另外有点事,我想也该和你交代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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