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叶落归根。这汉子见了父亲的样子,黝黑脸庞,皱纹满面,双目已盲,佝偻憔悴,这多年来所受折磨,不言可知。母亲不在眼前,大约也已不在人世。除了痛恨自己当初年幼,不省得事,又能奈何。
当下抬手,袖抹了眼泪,强整欢容,展颜向老汉道:“父亲勿忧,孩儿在外,遭际贵人。有一家心地好的财主,容孩儿在他家里,做些生活。我告诉了主人家,说有父亲在乡,未得团聚。主人家给些盘缠,允我回乡接来爷娘,去那家人里,便能好好地过了。”
老汉听闻,也不知是懂了没有。黑布里两个空洞,却如有欣慰慈爱,又有悔伤忧愁。一边点着头答应,一边嘴巴里“唉……嗯……”地呢喃。那汉子见此,只道是父亲喉咙也坏了,难说出话来。
就便揽过老汉臂膀,蹲起转身,躬腰扯过了老人身子,一驮驮在背上。又将手往后,托稳了老父,立身抬脚便往山外,来时的路,大步行去。嘴里说道:“那去处离此,只有三五日路程。爹且挨这两天,待到了家中,便舒坦了……”
那一个老汉,伏在儿子背上,两手搭着儿肩,却微微转头,欲向身后望去。他大儿在下边走路,心中高兴,说得不停:“……到了家里,孩儿做得些活,攒下钱来,给爹爹做冬衣穿。有一个姑娘,且是本分,又与孩儿有缘。我与爹爹团圆了,便有长辈,替孩儿做主,下聘说媒……父亲就能,看孩儿成家……”
山中秋色不深,却也凄凉。
老汉回转头,黑布中的空洞,望向山里。那山里,渐渐地雾浓起来,遮蔽了尘世,茫茫然如云山烟海。
楼里金铃吩咐过女孩子,每日送饭菜清水,并换洗的衣服等物来。看老人有何要的,就趁便帮忙照看。还要取回碗筷脏衣等物。依前例子,是一个弦姬旧时曾带过的,与弦姬好的小姑娘。很愿替她照顾老人家,最是殷勤肯孝。但因弦姬近来病了,那小姑娘泪眼央求去看弦姬。故小庙里这头,只得另派一个。
但人岂有尽善之心。另派的这个,最喜躲懒偷玩儿,且厌烦老人。听得说派来送衣食,已是暗自不顺。又说要照顾老人,哪里还有不气的?
故这日提篮送物来时,不见老汉,她也不理睬,反乐得清闲。篮子里取了菜蔬放下,自回去玩儿了。次日再来,却见昨日的饭菜未动。虽是奇怪,却也不愿深究。只团团转一圈,仍不见人。便将今日的摆下,昨日的放回篮子里,要拿回去自己受用。心里想着,等甚么时候回金铃一句,以后不必送饭菜来也罢。
谁知她贪玩儿,又玩忘了,再拖一日。上头饭菜做下,吩咐她送时,方想起来,要去回金铃。偏生姐姐她们几个,出山去了,今日方回,上头闹得乱哄哄的,却无隙容她去回话。
待到晚昼临了,方得便去与金铃说那一句“小破庙里的老头儿,前儿不见了,以后还送不送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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