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小野在戏楼看戏的时候,用恶狼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媳妇儿看、还扬言要和自己的媳妇儿做朋友。苟大度嘴上不敢不应承,暗地里却窝了一肚子的火儿。散戏后没有陪小野去宪兵队,而是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独自回家去了。一路上反反复复、不停地安慰自己;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好不容易才把心中的怒火压下来,却又看到自己的媳妇儿、夜半深更地背着自己,在这里和别的男人约会。刚刚平息下来的那股子邪火儿,忍不住再次燃烧起来。可刚要上前与那个男人拼个你死我活,却害怕打不过人家,丢了夫人又折兵。在尴尬与气愤的双重打击之下,苟大度几乎就要崩溃了。一晚上的烦心事儿,咋全都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怨天怨地、怨自己过于窝囊。为了发泄心中的委屈和怨恨,就把店小二当成了出气筒。一手揪住店小二的耳朵、另一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嘴对嘴地往小二的嘴里灌。直到把小二灌的脸色胀红、腿脚松软,只有上气、没有了下气。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望着小二被自己折腾的狼狈相,苟大度心里高兴极了。感觉欺负人的滋味儿,特别的爽!心中的怨气和委屈,也随之释放了出来。人上人的感觉、和欺负人的味道叠加在一起,那颗扭曲的心,一下子舒服了许多。得意地手舞足蹈、发出鬼哭狼嚎般地怪笑。笑得前倾后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流了出来。可笑着笑着,笑声却突然变了声调。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辨别不出是哭还是笑。就像是病狗子断气之前,挣扎与喘息时发出的呻吟声。接着就一屁股蹾在凳子上,呻吟声变成了恸嚎声,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好像一个飞扬跋扈惯了、却突然遭人欺负的泼妇,完全不顾忌自身的形象,发疯发泼般的嚎啕了起来。丑态百出、原形毕露。嚎啕到最后,竟然又委屈地和店小二称兄道弟、攀亲论故,倾诉起了衷肠。“兄弟呀,你说哥哥我容易吗?哥哥我对他们大日本帝国,是掏心掏肺、忠心耿耿。可换来的呢?却是那些狗日的小鬼子,根本就不拿哥哥我当人看!他娘的说翻脸、就翻脸。教训起哥哥来,就像是训狗一个样,一点脸面都不给哥哥留!怎么说哥哥也是他们大日本皇军的翻译官,为他们日中亲善共荣共存、建立大东亚新秩序,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功臣。可那些可恶的小鬼子,却错把功臣当贱民。爱怎么羞辱、就怎么羞辱。哥哥我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他娘的一条狗!小野他喜欢装文人、喜欢以研究中国文化专家学者的面目示人。哥哥我就奉承着,尽量地满足他的那点虚荣心。其实就他肚子里的那点儿破知识,连一个五岁的中国小孩儿都不如。仅凭着中国汉字的发音、和他自己的主观臆断,就把中国四大名著中的《水浒》,读作是《水中老虎》。把“三国演义”,说成是《三个国家仨主义》。还恬不知耻地跟人家作文化交流,说什么《西游记》中的孙猴儿,东渡仙岛拜师学艺。根据猴儿哥走过的路线和时间推算,书中所指的“仙岛”,就应该是日本列岛中的某个小岛儿。他的师傅,也应该是日本的天照大神、而不是中国的菩提祖师。你说这是他娘的啥逻辑?就这样的一套歪理学说,竟然还得到了很多人的吹捧和奉承。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吹捧和奉承他的人,回过头去就在背地里耻笑他!说他是猪鼻子里插葱装大象、井里的蛤蟆盖锅盖,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天!就这样,他还整天在人们面前臭显摆。说他发现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大秘密、揭开了中国文学发展的新篇章。还说他的这项发现,打破了世界对中国文化的传统认知和理解。并厚颜无耻地标榜自己,达到了世界顶级文化学者的高水平。你说他懂得个屁呀?愚蠢不愚蠢、可笑不可笑!”苟大度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怪笑起来。直笑的声音嘶哑、涕泪纵横。接着又委屈地抱怨说:“他先入为主、自以为是、不懂装懂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要把哥哥我当成是他的出气筒?你说哥哥我这汉奸当得,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耗子钻进了风箱里。前后受气、两头挨堵,里里外外都他妈的不是人!哥哥我都快要憋屈死了,太他妈的窝囊了!”
人要是酒喝多了,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谈吐和举止。苟大度借着两壶小酒儿下肚,就彻底地放飞了自我。在这个夜幕笼罩下的酒馆儿里,爱说啥、就说啥;愿咋做、就咋做。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先是将老实巴交的店小二,当成是泄愤的工具。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和耻辱,变本加厉、一股脑全都发泄到了小二身上。可看到小二那逆来顺受、敢怒不敢言,自认倒霉的样子时,瞬间又联想到了自己一晚上的遭遇。便惺惺相惜、兔死狐悲起来。顷刻间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把小二当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亲兄弟。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转向了日本人。不仅大骂日本人不是人,还把他的主子小野喜欢装文人、以及小野研究中国文化的真实水平,和小野自以为是、不懂装懂的那点破事儿,也全都抖搂了出来。
看到苟大度喝的狗熊不认铁勺、忘了自己是谁。竟然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县城里,破口大骂起了日本人。这不是闲着没事儿找死吗?店小二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害怕极了。害怕这里的话被人听见,传到日本人的耳朵里。自己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没办法说清楚。招惹是非、引来杀身之祸。于是就想找机会离苟大度远一点,不给日本人留下口实,以求自保。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苟大度察觉出来。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让他无法脱身。只能诚惶诚恐地站在原地,被动地听酒疯子疯话连篇。苟大度讲起来没完没了、满嘴的唾沫星子乱飞。一副不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干净,誓不罢休的样子。店小二可就惨了,听又不敢听、不听又不行。害怕事情万一传到日本人那里,自己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了。家中病重的父母、和幼小的弟弟妹妹,还要靠自己在这里打工的微薄收入养活。窘迫惶恐无奈,抱怨自己不知道招谁惹谁了。一晚上的倒霉事儿,为啥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先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余大壮,两次光顾、百般刁难。后又来了个挨千刀的瘟神苟大度,更是蛮横无理、不依不饶。县城里两个最大的汉奸恶霸无赖,先后都来到了小店里。店小二越想越委屈,怨天怨地怨自己。不知道是哪炷高香烧错了,得罪了阎罗殿里的催命鬼。店小二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和怨恨,呜呜咽咽地抹起泪来。
躲在后厨的老板和厨师,更是又气又怕、却又无可奈何。急的搓手跺脚、惶惶不安。因为日本人进城以后,收买了很多的地痞混混做他们的包打听。万一酒疯子在这里说的话,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汉奸特务们听到了,报告到他们的日本主子那里。就会被扣上聚众谋反、抗日分子的帽子,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吓得两个人站在后厨墙边的黑影里,一个劲儿地直祷告。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偷听,招来大祸临头。盼望着餐厅里的醉鬼,快一点酒足饭饱离去。
可此时的苟大度,早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在酒精的作用下,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哪里还顾忌别人的感受?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地把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恨,来他个竹筒倒豆子、一点不剩全都秃噜出来。要是再继续留在肚子里,就要被憋屈死了。他越哭越伤心、越说越怨恨。说着说着,竟然连家丑不可外扬都忘记了。伸手把快要流进嘴里的泪水和鼻涕,一把拧下来往旁一甩。也不管店小二愿不愿意听、敢听不敢听,只管唠里唠叨、不顾羞耻地说个没完没了。不把满肚子的冤屈倾诉干净,誓不罢休。“兄弟呀,在别人看来。哥哥我做了日本人的翻译官,有日本人撑腰,整日里在人前吆五喝六、耀武扬威,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可哥哥我心里的苦,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哥哥我活的憋屈呀!他娘的日本人,根本就不拿哥哥我当人看。没办法,哥哥我认了。谁让咱端着人家的饭碗呢?可咱们中国人,就连哥哥我自家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也都不理解哥哥我。就因为哥哥我会放几句日本屁,做了日本人的翻译官。就骂哥哥我数典忘祖、出卖国家。是民族败类、不折不扣的狗汉奸!可那些骂我的人,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有很多的时候,要不是哥哥我舔着个脸皮、在日本人面前为他们说好话。他们中的很多人,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还能活到现在?就凭着这一点,哥哥我没有功劳、也算有点儿苦劳吧?虽然说我是为了他们的几个小臭钱儿,可兄弟呀,你说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他娘的命重要?人要是连命都没有了,还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可那些人不但不感激我的救命之恩、还他娘的误会我。背地里骂我为了钱,就忘了祖宗十八代!坏事做尽,心甘情愿地给日本人当狗使。你说哥哥我冤枉不冤枉、委屈不委屈?我他娘的容易吗!就说刚才吧、就刚才,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一对儿狗男女。那女的,可是我一个月前花了大价钱,从怡红院里赎出来的头牌美女、刚过门儿的媳妇儿呀!别人眼馋她的花容月貌、心里惦记也就罢了,可小野队长他千不该、万不该也惦记。他可是哥哥我的顶头上司呀!今天晚上在戏园子看戏的时候,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她、要跟她做朋友。还大大的朋友!你说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夺人妻女、给人家头上戴绿帽子吗?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哥哥我这贱骨头,还不得不笑脸应承着、心甘情愿地当王八!你说这叫啥事儿呀?小野队长他怎么能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媳妇儿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说哥哥我待她那么好、为她花了那么多的钱。她却背着哥哥我来这里和别的男人约会,搂搂抱抱地一起睡觉去了。兄弟呀,你说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能够受得了!哥哥我这心里难受哇、都快要憋屈死了呀!老百姓骂我是日本人的一条狗,我能理解、也不怨谁。谁叫咱是给日本人做事呢?可他娘的日本人,还真的把哥哥当成是他们家豢养的一条狗。教训起来,跟驯狗没有什么区别。爱怎么训、就怎么训,一点情面都不留。哥哥我恨自己这样的活法,憋屈死了,还不如他娘的一条狗!”苟大度越说越生气、越哭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到最后,竟然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照准自己的嘴巴、狠狠地扇了起来。
小二愣了,他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整天骑在老百姓头上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狗汉奸,竟然也过的如此憋屈。就连自己新娶的媳妇儿,都能够被别的男人、随随便便就能抱回家去搂着睡。看着苟大度那痛苦沮丧的憋屈劲儿,小二嘴上不敢说,可心里甭提有多解恨!像这样的狗东西,就应该遭到这样的报应。谁让他帮着日本人,祸害咱们中国人?坏事做尽、恶有恶报,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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