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里当然和章敏敏疏离社恐的个性有关系，也和当时联络方式的转变有关系。2011年到2012年之间，几个月间，APP软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换机的人通通选择了智能手机，没换机的人就被留在了原地。相较于不怎么费力的更换了智能手机的大学同学和身边朋友，章敏敏就是那个本暂时留在原地的人了。

羡慕是有的，想要也是有的。不过敏敏一点没有感到困扰和埋怨。从18岁成年之后，她就觉得花父母钱这件事不再能够理直气壮了。而到了大学毕业，她立志自给自足，不再跟家里要一分钱。敏敏的父母并不是那种苛待孩子的人，相反是很舍得花钱的。也不知道被富养长大的敏敏那会儿怎么就这么要强。敏敏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只是有一种奇怪的自尊：至少在物质上从没有被亏待过的女孩子，长大后是不是应该也成为一个不物质的女孩子，才显得是一个好女孩，她就是那个好女孩。

那时候手上捉襟见肘，动辄三五千的智能手机实在不是她的打算。但是她知道，等智能手机一两年后降价了，她或许能够攒一笔钱，买一台。这一等，就是三年后的事了。而三年后她也没舍得给自己买一件当时最流行的苹果手机，反而是给正在上大学的妹妹买了一个最新款，自己则找了台她认为性价比最高的傻大个儿大屏智能手机。因为那个东西不像个手机，更像个平板，接电话把手机贴在脸上时，这个手机甚至比她的脸都大。买了手机并不代表敏敏发了财，只代表她办了毕业后的第一张信用卡。为此她还了一年的分期。

三年后，她已经离开了那家广告公司，到一家市级媒体单位实习并在一年后签了聘用合同，开始跑新闻当记者。智能手机一直也没怎么降价，房租也没降价，并且有随着房价水涨船高的趋势。唯一稳定的是她的工资，并且一稳就稳了四五年，看不到上浮的意思，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敏敏的不思进取也在这个时候日益严重，她只想能留下来。身边同一批实习的十来位男男女女，不是一本院校新闻专业的研究生，就是有家长或亲戚在报社就职。其实那时候开始已经很明确一件事：逢入必考，不组织考试，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可能有编制。这一批人中先后抛掉了幻想的不在少数，纷纷转身另谋出路，只不过有的人在短短的两三个月就另谋高就，有的人则用了将近十年，而敏敏，一直耗在那里，最后还耗成了一个部门小头头。

当官可不是敏敏的初心，当个还好记者也不是，挣高薪也不是，攒人脉也不是，赚外快也不是，她能坚持下来可能更多地源自她并没有事业心和进取心。在学校中被排名的日子过久了，她觉得腻烦，她很想过一种能有足够空间给自己的脑子和心留白的生活。而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家庭经济一般甚至有点危机、自身有没有高情商高智商高逆商、身处新闻行业尤其是纸质媒体全球都处在式微时期的敏敏来说，确实是奢望。当时每次月初开工资她都到银行ATM机里取出薄薄的一叠百元人民币，月中开稿费再从财务那边取出更加薄薄的几张整钞和碎钞，敏敏的心情依旧是雀跃的。

敏敏也知道这是温水煮青蛙，碰巧她还是只懒青蛙，这种勉强能过得下去，安全又穷困的状态真的太容易困住像敏敏这样没有多大物质追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