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李德放下器具,左手抚襟,右臂对日,声情并茂地吟诵道。
“噢,原来是你小子?当着我的面也敢偷懒?还不快继续干你的活,那边可还剩偌大一片地没浇,好歹先踏踏实实完成基本任务。至于附庸风雅的那一套,你小子大字不识一个,先把字认齐了再惦记也不迟。”铿锵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个魁梧有力,眉眼坚毅,苍髯垂落的半老汉子步步生风走到李德跟前。
他板着脸朝李德瞪眼,李德吓了一跳,僵硬地扭头看向这不怒自威的汉子,尬笑道:“关,关头?这这这...您这是伤好了?受伤的换作是我,肯定是能歇息一天便是一天,而您——大伤初愈便回来指导大家工作,鞠躬尽瘁。且观您这般气势更胜往昔,勤勉如斯——真不愧是我辈楷模!”
关姓男子面容肃穆,稳立如松,“你小子从哪学来的奉承之语?好的不学学些歪风邪气,下次可别再这样了。”说着他右手按住李德肩膀:“你早先虽修为低微却安分守己,踏实肯干,虽算不上璞玉却也是块经得起打熬的顽石。只要你坚守本心,奋发向上,必能有一番作为。”
这半老汉子名叫关海潮,正是李德所在片区的区管,也是原身在门内见过的最配得上德之一字的人。传闻他本是筑基期之上的内门修士,在某次大型讨伐时为了掩护他人孤身断后被邪道之人打碎了丹田,灵力逸散,跌落到了固体九层。凭英雄之举,他本应享有优待受所有人敬仰,却不知为何名声不显最后还沦落到此处,屈居于裘颖生这等小人之下。
尽管如此,他依然是此处仅次于裘颖生之下的第二高手,平日里又德高望重,有人发生矛盾出面化解的是他,有人承受不住繁重工作却被勒令继续工作时仗义执言的是他,有人入不敷出时施以援手的是他,有人熬不住这苦日子却被告知凡入门者不得脱离宗门而崩溃时揭自己伤疤以慰藉别人的也是他。
他是那个让众杂役弟子相信宗门里还存有正义的人。也因为如此,李德有些怕面对他,就像是害怕面对自家威严板正又不失慈和的,对自家孩子满怀期许的长辈。
这会儿,油腔滑调惯了的李德有些不知所措,磕磕绊绊地答道:“对不起,关头,我......我这是见了您回来,喜悦之中呢又有点慌,才乱语几句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其实我还是很老实的。”
关海潮听他这话也是有些好笑,用力在李德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也明白,你们常年要与裘颖生那群奸诈之辈打交道,屡遭盘剥还要忍气吞声,学会变通是应该的。这也是老夫之过,奈何我修为十不存一,容此等宵小放肆至今,实属惭愧。但须知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裘颖生积恶已久,必有自食其果之时。
你要记住,一时困顿,莫使内心蒙尘。好了,去忙你的吧”
李德面色恳切地直点头,心里却忏悔连连:身负赤子之心的李德已经在打复活赛了,现在这个躯体里只剩下一个满身污秽,俗不可耐的油腻男了。关头,就请你宽恕这个品行堪忧但应该不算坏的年轻人吧。
......
“关海潮那老不死的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裘颖生阴翳着脸,声音尖利。
“头儿,那老东西毕竟曾是个大高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账房辛镡回道。
“高手?筑基境算个屁的高手。”裘颖生用盖子抵着茶盏边沿将少许新茶送入嘴里:“他就一自诩清高,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在这园子里他比我资历更老,实力也不会弱我太多,但你何时曾见到我的茶饼收的少了?他自己倒是从未给我递过,但你看别人呢?说到底,他不也就是个晋升无望,只求独善其身又舍不得那点名声的大俗之人。”
“头儿说的是。毕竟年迈体衰,无妻无子,又丹田破碎,他这辈子也就只剩沽名钓誉一事可做了。”
“噗嗤“”裘颖生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倒是做掉那李德的事你准备的如何了?”
“毕竟是个老人,让他无声无息消失实在是不简单。”见裘颖生面无表情,辛镡接着道:“但属下已经寻得一万无一失之法。”
“哦?不妨说来听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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