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话一出，却见那孽徒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师傅啊，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已经没有必要让大家为弟子涉险了。其实弟子都知道的，咱们太极峰已经有十四年没有接过宗门任务了，但为什么你们每次都借口宗门任务出山，回来时都是一身的伤啊！八年前那次，三叔三婶夫妻俩重伤垂死；二叔弄断了自己的佩刀，他温养了整整两年才勉强恢复；还有，师祖他老人家最近一直在闭关，想来应该是弟子体内那东西又不安分了吧，”

张钰缓缓说着，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他深吸一口气，把喉咙的哽咽强行压下去：

“这次连姚瑶姐都偷跑出去了，多半也是为弟子去打探什么灵丹妙药的消息了，不过也好，不然她若是留在山上，弟子十有八九是走不掉的。”

“姚瑶不会放你，你就笃定为师就会放你离开？”郭云流怒急，伸手指着张钰，气急败坏。这是他第一次对张钰发怒，也是十五年来第一次失态。

“弟子不聋不瞎，自然看得出来大家待我如同家人一般，弟子的生母是这太极峰上的小师妹，但大家对我的关心绝不只是爱屋及乌，但正因为如此，弟子心里难受啊，弟子真的不想家人再因我而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不该因为弟子而荒废，否则，就算他们为弟子寻到救治之法，弟子也只当是一张废纸。”

说着，张钰俯身拜下。

“请师傅成全，原谅弟子的任性，放弟子出山！世界这般大，弟子说什么也想出去看看，哪怕外面尽是些洪水猛兽，弟子也再不想当这笼中鸟雀。”

这一拜，让郭云流心中一颤，喉咙中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愤怒、悲伤、无力、绝望……种种思绪奔涌而出，让郭云流心乱如麻。

那瘦小的身影，仿佛与记忆中那身着红色嫁衣的小师妹缓缓重合，那个丫头，当初也是这般求老头子成全，而自己，当初只是站在一旁，可是现在，弟子已经变成了师傅，却也遭受着师傅曾经经历的一切，就像是轮回一般，那时师傅的痛心疾首，他现在算是切实体会到了。

“孽障，你休想！”郭云流抬起的手颤抖着，此刻的他完全阐释了什么叫作色厉内荏。

砰，张钰的额头重重磕在竹楼地板上，

“这一拜，谢师尊与几位师叔救命之恩！”说罢，不等郭云流反应过来，张钰起身再拜。

“这一拜，谢师尊与几位师叔养育之恩！”

……

“这一拜，谢师尊与几位师叔不弃之恩！”

……

“这一拜，谢师尊对弟子的回护之恩，让弟子能以太极峰大弟子的身份混吃等死十四年！”

……

“这一拜，谢师尊的传道授业之恩！”

“这一拜，谢师尊的成全之恩！”

“这一拜，请原谅弟子的自私不孝！”

“这一拜，请各位师叔原谅师侄的不告而别！”

“这一拜，弟子请辞太极峰大弟子身份，愿被逐出太极峰，逐出龙虎山，从此生死与所作所为，与太极峰无干！”

张钰一共拜了九次，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就好像有人在郭云流的胸口擂鼓，九拜过后，郭云流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回到竹椅上，当张钰起身时，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却都已泪流满面。

郭云流终究留不住张钰，在他的注视下，张钰缓步下山，和上山时一般孤身一人，雾气打湿了他的衣衫，只是这一次，张钰挺直了脊背，似乎是卸下重担一般。接下来的路，他要自己闯，自己拼，哪怕最终是条断头路，他也会从容面对，只要能够不危及自己的家人，刀山火海，亦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