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临近傍晚,贾母在荣庆堂摆了两桌小年宴,府里太太小姐全都在场,席间贾瑷就吩咐紫娟金钏给家人们送了小礼。迎探惜三姐妹同黛玉湘云熙凤李纨得了胭脂水粉,贾母同邢、王、尤三夫人,纷纷得了佛钞、金刚经与蔷薇香油。贾瑷这礼物虽小,倒也合了不少人的心意。

贾府里的贪腐问题非常严重,姑娘们每月定例的胭脂水粉钱,都被府里的买办们吃了回扣,尽是些以次充好的样子货,只能另破费月钱,单独再派丫鬟嬷嬷私下去买。贾瑷送的贡品水粉,都是由扬州香粉局专供给皇家用度的,小姐媳妇们一看就知是紧俏货。

而贾母王夫人都崇佛,像邢尤两位年岁过了春秋的妇人,头发毛躁缺润,所以佛钞、金刚经、蔷薇香油,总有一样,能合她们心意。

宴罢已至申时,贾母、王熙凤带着心腹丫鬟们张罗年节腊赐。

荣庆堂里,撤了宴,又上了五六果品小桌,绕圈排开,一众太太小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另有女仆人们轮番进来表演个节目,有人说笑话的,有人唱几句零碎小戏的。唱的好听了,王熙凤就多赏腊赐,唱的不好听的,贾母也酌情给些,倒是把小年宴办得热热闹闹的,众玉子辈姊妹们也得了趣儿。

却说堂内靠西这三小桌,三春围了一桌,宝黛闱了一桌,湘云独自一人生闷气,贾瑷就别过东边王夫人的嘘寒问暖,转而来至湘云身旁坐下,笑问道:“云妹妹怎不去和你林姐姐一桌?”

湘云笑嗔了贾瑷一眼并不回话,给贾瑷斟了酒,另起话头儿:“瑷哥哥平日里,怎么不多出来找我们玩,可是在这里不习惯?”

贾瑷不答反问:“云妹妹怎么闷闷不乐的,是谁惹你生气了?”

湘云叹道:“可恨宝姐姐,姊妹们天天说亲道热,腊月十一那日他们一家三口一溜烟的走个干净,招呼都不跟姊妹们打,岂有这样的礼数。我们姊妹几个托人去王家带信儿,约她早些回来,一处过年。今儿都小年夜了,她还不来。怕是要弃了咱们,另去结交她舅舅家的姊妹们了。”

湘云说道这些,嘴撅的老高,很是委屈不忿。

贾瑷顿时察觉此中猫腻儿,不由一笑。此时堂内戏声人声哄哄然,甚是吞人话音,贾瑷忽用昆山腔唱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舱明月江水寒……”

因他调门浮夸,把湘云逗得一乐,直拍桌打趣道:“要死要死,哪有你这样戳人肺管子的,你要是敢在宝姐姐面前唱,我才敬你是条汉子。”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这昆山腔,起自姑苏,隔壁一桌的黛玉,隐约听闻乡音自耳后飘荡而过,犹豫着转回头,正瞧见湘云与她瑷哥哥说笑。

于是起身凑近问道:“刚才是谁在唱《琵琶行》,好别致的嗓门儿?怎又不唱了?”

湘云贾瑷纷纷装作不知情,异口同声道:“没有啊,谁唱了?”

黛玉诙谐蹙眉,乃用团扇掩嘴笑道:“我分明听见有人唱什么‘商人重利轻别离……’真是奇了,唱得如此应景儿,怎么还不登场亮个相,好教我们也乐一乐?”说罢,就坐在了湘云身旁,正是贾瑷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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