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回顾一生时,会发现那些人生巨大的转折,不过开始于多年前一个小小的选择,小小的转变。小到让你不以为意,小到让你再来一次依然会这样做。

你以为的随心所欲,其实是命中注定。

那年陈佳星17岁,他只是照例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找一点赚钱的机会,补贴家用。

正如今夜这般。

这城市每年元宵节都会在广场上办灯会,放烟花。一颗颗火流星炸开于黢黑的天际,五光十色,转瞬即逝。

电光火石一弹接着一弹。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无数仰望的面庞。

人们喜欢用盛大的仪式,集体的欢庆,让苦难的生活呈现一种虚假的繁荣。如同蛋糕上裱的花那样虚浮。

仪式终究要撤去仪轨,欢庆也会曲终人散。

随着最后一颗烟花化作烟尘,陈佳星也卖光了所有的商品。他一眼看见抢走他一批货的一个街头混子,便远远的跟上去,想找到他藏匿赃物的地方。

行至一个路口,混子与另一个人结伴而行。

陈佳星一路尾随,他没有在昏暗无人的小巷找到赃物,却撞见了一场暴行。

那俩人似在等人,没几分钟,就跳出藏匿的树丛,对路过的两个女孩儿拉扯起来。

“别走啊,小姑娘,交个朋友。”

边说边把女孩儿往幽暗的路口里面拖。

两个女孩儿不过是看完烟花,又去看灯。没有跟着人潮走,落单罢了。却遇到这无妄之灾。

一个女孩儿尖叫着想甩开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另一个女孩儿奋起反击又踢又打。疼的混子撒开那个,又来拉扯这个。

救命声不绝于耳,四个人扭做一团,凄厉的呼叫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陈佳星躲在黑暗中,认出来那是他班上的同学。

谢雨霏和赵一念。

见这两混子欲行不轨之事,他寄希望于两个女孩可以自己逃脱。他不想惹火上身。如果他出手,十有八九会被认出来,不但不能继续做生意,还可能被寻仇。

眼看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赵一念扇倒在地,见她刚想爬起来,又被一脚踢倒。她倒在地上一口气上不来,使劲喘。

两个混子拖着赵一念往小巷子拽。她使出浑身的力量挣脱出来,其中一个干脆把她扑倒在地,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

另一个冲谢雨霏喊:“今天没你事儿,滚!”

谢雨霏浑身筛糠,哭也忘了,喊也忘了。

陈佳星看她已身处险境,犹豫不决,又心急如焚。他压低棒球帽,又戴上羽绒服帽子,冲了出去。

“放手!”

“少他妈管闲事!不想死,就滚远点!”

陈佳星一拳正打中叫嚣那人的面门。另一个被他一个窝心脚踹开。两人一个捂脸,一个捧腹,疼的嗷嗷乱叫。

两个混子骂着脏话一起冲上去,三个人混战起来。

他大喊:“还不快跑!”

赵一念惊醒。她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可她却没跑。

转身找到一根粗壮的枯枝,狠狠的往那两个混子头上身上打去。和陈佳星合力,打的两个混子无力招架,骂骂咧咧的逃走了。

惊魂未定。

夜浓巷深,静的只能听见少年们平复慌张的大口喘息。团团白雾四散。

赵一念借着昏暗的路灯认出了棒球帽下的那张脸。

“陈佳星!”

“为什么不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可能身上有刀。今天算走运!以后不要逞能了。”

陈佳星冲着赵一念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

“陈佳星!你,你,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送我俩回家。”

谢雨霏哀求,她早就吓傻了,哭的梨花带雨。

陈佳星背对着她俩不答话,叹了口气,一团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飞散。

暗哑不清的路灯为他打出一方昏昏舞台,黑色短款羽绒服把他膨胀成一只四肢健硕的黑兽。

他转过身同意了。

两个女孩儿走在前面,他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直走到一片六层楼群前,停下脚步。门房亮着灯,有人从大铁门出来,带着孩子玩摔炮。远处的旺火堆熊熊燃烧。火光在赵一念平静的瞳仁里跳跃。

谢雨霏重获新生般大哭起来,引得门口几个人投来探寻的目光。

“别哭啊!你们既然到家了,我走了。”

“谢谢你。你,是不是认识他们?”

“算吧。跟他们有点事儿……算了,跟你解释不清,走了。”

他转身对着身后挥了下手,走进暗夜。走出命运的交汇点,走向新的生命轨迹。

“别跟你爸妈说,我妈要知道,我再别想出门了!”

赵一念帮谢雨霏摘去大衣上的草棍残渣,拍掉衣摆处的尘土,帮她整理衣领,正了正围巾。确保她和出门时一样。才安心让她回去。

直到四下无人,她才开始显露内心的恐惧。她努力抚慰自己,等突突乱跳的心逐渐平复,迈腿上楼。

她数着台阶,慢慢的走上去,走了很久才走到家门口。

楼道的灯总是坏的。以前她怕黑,今天她却觉得黑暗那么温柔,轻轻的包裹着她。

掏钥匙时才感觉手背生疼。擦起的油皮,混合着渗出的鲜血、油脂和土渣子,组成一副丑陋的图案。

她进门就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默默处理伤口。清洗,擦碘酒,又横七竖八的贴了几个创可贴,总算是把伤口糊上了。

“念念?念念?”

“哎,妈。”

“你干嘛锁门呀?在里面干什么呢?”

“我上厕所呢!我急着回家,跑回来的,出了一身汗,脱衣服洗澡呀!”

“回来就好,妈妈等的心焦。要是太累,就明天再洗。我去睡了。”

听到妈妈关房门的声音,她长出一口气。照镜子查看着红肿的脸颊,举起颤抖的手指轻轻摩挲。

心有余悸。

赵一念是几乎一个人长大的。儿时爸妈工作忙,尤其妈妈厂子里隔几天就要上夜班。她只能在各种亲戚家寄宿。

上小学了,妈妈用绳子穿好钥匙,挎她脖子上。

一群孩子脖子上都挎着金闪闪的钥匙。在黄昏里,身披夕阳的金光成群结队的玩儿。

沙堆上挖沙洞,土坷垃堆上和泥,爬上工厂的烟囱掏鸟窝,翻墙爬树……不到家里人出来找,绝不回家。

赵一念虽是其中一员却很少参与,不是望风,就是旁观。

她总是把心事都掩藏起来。凡事都是说三分,留七分。她怕自己是父母的负担。

小时候有一颗龋齿疼的厉害。她自己拿针去挑龋齿的黑芯。挑出一丝丝血肉来,她以为那是牙虫。牙虫没了,牙就该不疼了吧?

后来一颗牙就那样烂的只剩牙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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