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们晃晃悠悠出了食堂,不紧不慢地向教学楼方向缓缓挪动着,一路上我们已经想好晚自习之前的这段空挡玩哪个游戏了,一般这个时候会开个几关“元气骑士”,然后提防着在走廊上飘来飘去的年级主任,在偷偷摸摸中等待晚自习铃声响起,继续今天留下的拥有庞大工程量的各科作业。
铃声一响,我便像往常一样,先掏出语文练习册,准备动笔。教室里这时已经安静下来,书写产生的沙沙声愈发的大。我实在是静不下心来,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席卷了我的大脑,但我还是机械性地做完了几句古诗默写。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我写地烦躁,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左边的女同桌不像往日一样把头埋在书楼里拼了命的写题,而是以一种很疲惫的姿态趴在几公分的课桌上,她的肩膀时不时抽动几下,我知道她是在哭,无声的哭。
整个教室都是笔锋与纸面的摩擦声和后排渐起的私语,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左手边的同桌也把头埋在两栋书楼里。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愤怒,我不知道是谁规定了我们一定要在这炼狱一般的环境里把最后的青春年华全部消耗殆尽,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一个青春少女最最正常的情绪表达都要被狠狠隐藏在心里,即便是一丝丝表达情感的欲望都不能发出,这时候我突然感到我们与工厂里面昼夜不停的那些巨大机器何其相似,我们甚至是一种耗材型的螺母,即便是出现了什么故障或者损坏,也不会像主要构件那样被返厂维修或者精心照料,废料桶才是最后的归宿。
我放下时刻紧握在手中的笔,把她桌子上临我一侧的书楼向桌前讲台方向推了推,这个时候能够看到她的耳朵了,还露出一点点的侧脸。
我想说出一些什么,但甚至忘记了她的名字,是啊,即便她大概是文理分班后转过来的,但毕竟已经做了近一周的同桌,我们也形同来自地球两极的仅仅做着同一件事的陌生人。我只得微微低下身子,从桌面上的课本侧面看到她的名字:兰甘。
我一瞬间想起来了什么,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我觉得一直愣在这有点尴尬,我担心被班上别有用心的人看到我的一系列动作,于是鼓起勇气问了句:“你还好吗?”
她当然没有理会我,我感到更尴尬了,上身压的更低,几乎像她一样接近趴在桌子上的状态,脑袋向左侧歪着,又问了一句:“喂你怎么了?”
“没事儿,快好了。”
我竟然得到了一句回应,我本以为自己要尴尬到底的,我也做好了尴尬到底的准备,这下我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我想干脆把书重新挡回来,说到底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接下来我真的这么做了。
我真的把那一摞我自己移开的书移了回去,而且这一过程的结束对最终结果没有任何影响,当我重新拿起笔时,发觉我好像一个小丑,我不停的问自己在发什么神经,难道想展现一种暖男形象,还是想借此机会来展现自己尚且不是那么的没用,然后用这种虚无的感觉去掩盖自己真实的愚蠢和狭隘。
我不知道,没有意义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倒腾还是没有意义。我只得继续写着刚刚没有写完的默写题。
下一道是“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这个时候班主任拖着疲惫的身子开门跨进来,我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一套很帅气的正装,也许是刚刚开完会回来,但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脖颈又似乎寓意着些什么。他从讲台穿过长长的楼林,快速走到教室后面,我听到他对着后面的同学说了几句话,便打开后门出去了。
紧接着,像往常一样,还是同一个人跟着出去了,手中攥着一本物理练习册。
当我重新开始继续我的任务时,我意识到自己对外在事物过于关注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别人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动作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我反而总是带着某种期待,希望他们的每个动作都会和自己建立联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也许是因为近来压力太大,又也许是因为自己想要被关注么。
我竟然有点生气,我为什么不能是被关注的那一个。
我总是带着一种机会性的态度去面对世界,总认为自己就算不去做些什么,别人也应该以我为中心,讨好我,关爱我,在意我——就像我正在做的那样。
数年后的今天,当我再去回想起当时这些心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是矫情啊,然而谁的青春岁月又没有参杂些矫情的心态在呢。
真是神奇,我感到左手边的书楼动了,但不是我移动的。
是她,这个叫兰甘的女生。她把书楼移开,静静地盯着我。她有一头看起来没怎么打理过的短发,带着一副有着淡黄色镜片的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到她微微红肿的眼眶,还有皱起的眉头,她不算是我们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也不是成绩最好的女生,相反的,在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里,她的成绩在倒数几名。
“你是叫李伊博么?”她用着最轻微的声线问出了这句话,这声音很明显地有些哑,但很温柔。
“啊?呃嗯。”
我真不会说话。
本章已完 m.3qdu.com